密室中氛圍如一張無形巨網,将顔卿緊緊籠罩,意識被痛苦與回憶撕扯得支離破碎。
那股蝕骨劇痛好似無數鋼針,從骨髓深處往外穿刺,每一寸皮膚都在瘋狂叫嚣。
鐐铐将四肢禁锢,她不斷掙紮着,卻似深陷粘稠的泥潭,胸膛劇烈起伏,呼吸急促而紊亂。
顔卿再次咬破下唇,腥甜的味道在口中散開。她強撐着渙散的意識,看向四周。
密室大門緊閉,隔音效果極好,讓她無法得知外面絲毫動靜,但她清楚,暗衛必定如影随形,時刻監視着她的一舉一動。
明日,便會有人來确定顔卿是否還活着。
意識逐漸模糊,顔卿緩緩将身體下沉,讓貫穿左肩的傷口主動浸泡在水中。連日來的酷刑折磨,讓在這傷口的疼痛竟成了她保持清醒的唯一依靠。
她奮力晃動腦袋,原本松松散散垂着個發包,搖搖欲墜。
力氣如沙漏中的細沙,正在一點點流逝。
顔卿一手抵着池邊,拼盡全力繼續晃動。無奈活動範圍有限,雙腳也無法借力。
傷口處鮮血入注,不斷加深池水顔色,雙唇也愈發慘白如紙。
她還不能死。
顔卿額間青筋暴起,腳腕處磨破大片皮膚,依舊不斷晃動着頭顱。
虎子和他母親二人臨死前如出一緻的眉眼如一枚飛镖,多年後正中她眉心。
她一定要報仇!
顔卿雙眼眦紅,最後全部發絲散落,一枚銀針悄然落入她手中。
“啪嗒”一聲,鐵鍊解開,沉入水中,激起一圈圈漣漪。她連滾帶爬,四肢并用才從水池中艱難爬出。
異香彌漫,顔卿癱倒在地,她大口呼吸空氣,眼皮不受控制地跳動。
輕撚手中銀針,眨眼間,燭火全滅。
心中最恐懼的,是第一次遇到主公那年,腦海甚至還在不斷回想起虎子死後那雙眼。
一朝命運錯亂,她被帶回無欲閣,失去朋友,遠離親人,成為刀尖上舔血過活的殺手。
冷茵當剮,無欲閣更該廢。
南照赤蠍十五軍常年常年蟄伏于邊界,如伺機而動的惡狼,屢次妄圖侵犯大隆朝領土,肆意屠殺百姓。
定南王再次奉旨出征,司徒瑜骁勇善戰,常年和赤蠍軍打交道,對其特性了如指掌。沒想到的是,此次赤蠍軍假意投降退兵,轉頭卻和無欲閣做起了交易。
注定司徒瑜會陷入一場危機之中,無欲閣主公為了此次行動萬無一失,更是親自坐鎮指揮。
都将認為此次行動将會導緻大隆朝國滅,沒想到意外發生,無欲閣遭到重創。正如冷茵分析,是顔卿将消息透露給定南王,可姓冷的有一點說錯了,赤蠍軍首領生性多疑,她根本就沒想過讓南照敵寇入城。
在顔卿被派去暗殺前,南照早已計劃好在無欲閣發送信号前就動手屠城,等她返回組織傳遞任務假消息時,才發現一切都來不及了。
于是她幹脆将計就計,暗中傳訊,讓對方誤以為無欲閣是定南王一方,同樣的方法也用在了司徒瑜身上。
三方混戰,最吃虧的當然實屬無欲閣這邊,且歇腳于滓崂山一地,毫無退路可言。
屆時敵寇可退,組織可滅,顔卿亦可脫身。
若是組織暗衛能夠撇下主公,按照他們本領,尚可逃命。
無欲閣組織等級從高到低分為“天、魃、魈、魁、魕”,暗衛入閣便會服下毒藥,需每月按時服用緩解之藥,否則便會痛不欲生。
隻有等級“天”,才能夠徹底拿到根除的解藥,至今為止,天階僅有顔卿一人。
恐懼,往往會驅使人們做出執着的事。
戰火紛飛,赤蠍軍殺紅了眼,百姓慘遭屠戮。他們不放過任何一個婦孺兒童,護城河成了一條紅色絲綢。
顔卿護不下更多人了。
冷茵看破她計謀,閣主要替主公出氣,顔卿未來得及銷毀和南照之間的通信,所有一切都像是她背叛組織。
虎子娘的出現絕對和冷茵脫不了幹系,為的就是坐牢她想要假死脫身之意,沒想到她死了。
顔卿劇烈咳嗽幾聲,猛地嘔出一口血。
按照主公脾性,最恨背叛之人。若想處死她,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哪裡用得着等這麼久。可下面的人依舊未動手,冷茵也不敢光明正大下死手。
所以她猜測,上級留下了她,那麼她就絕不能如了冷茵的意,用酷刑折磨她,撐不過就一口認了背叛的罪名,抵死不認就在酷刑中死了最好。
她得活下去。
第二日,來人看到掙脫鐐铐,頹廢地靠在牆壁的顔卿,并未露出詫異之色,隻是一個簡單手勢将她帶走。
獄外,陽光熾熱,卻也無法驅散顔卿心中寒意。
冷茵一臉不爽候在殿外,提顔卿之人将她帶到後,便畢恭畢敬行禮退至一旁,面無表情目視前方。
白玉錦墊椅座上,紫櫻一襲素衣,雖已至中年,卻依舊氣度非凡,姿容上乘。
她正端着個蓮瓣紋玉碗喝藥,因受了傷,動作略顯遲緩。
她面不改色攪動藥碗,也未有任何指示,直至飲完才擡眸看向顔卿。
“主公。”一直恭候在旁的牧良察覺視線,請示道:“顔卿不承認她背叛組織。”
紫櫻單手支起額角,岔開話題道:“不枉我往日栽培,還能活着出來見我。”
牧良大膽猜測,紫櫻并不是想真正處死顔卿,畢竟培養個出色的天階殺手實屬不易,但心中氣憤難消,直至今日才放她出來。
牧良将腰又彎低幾分,垂眸直視地面,道:“顔卿意識不清,還被人私自帶到密室受罰,也不知目前還能不能撐下去,恐是不能答複您了。”
“咳咳咳······”紫櫻握拳掩唇輕咳,“她要是撐不下去那才叫稀奇,讓你和她再過一遍刑,都沒她能熬。”
對于方才顔卿受私刑之事,紫櫻隻字不提,權當沒聽見。
牧良快速上前,伸出單臂攙扶紫櫻起身,觑了眼昏睡過去的顔卿,道:“顔大人是主公親自培養出來的,我自是比不上。”
紫櫻繞着顔卿走了一圈,緩緩說道:“你和她一同加入組織,你受閣主教導,都是無欲閣得力幹将,隻不過她多了些狠絕,又愛使小聰明。但要是想咬主人一口,那也還是一條狗罷了。”
牧良連忙拱手,道:“二十三号對組織絕對忠誠,對主公絕對服從。”
紫櫻神色疲憊,随意将手一擺,轉過身道:“帶下去養傷吧,醒來後她知道該怎麼做。”
顔卿被人恭敬帶回她自個住處,紫櫻态度無疑表明,不僅不再追究她所謂“背叛”,她身份地位也未受任何影響。
牧良出殿,瞧見冷茵雙手環胸,擋在柱子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