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苓醒來時正值傍晚,夜幕快将最後一點霞光焚燒殆盡。
她腦子昏沉,渾身滾燙。
隻有額頭有冰冷的觸感,是侍女流雲拿了浸水的手巾往她額頭上敷。
流雲見蕭苓醒了,懸起的心終于墜了地。
端起擱置一旁的藥碗,“謝天謝地,姑娘終于醒了。”
“這是什麼……”
她撐起身子,隻覺四肢百骸酸軟不已,如被巨石碾過般疼。
流雲順着她的視線望去,圈椅上正是一件疊放好的月白大氅。
“上午在側門接姑娘時,便在您身上了。”
她一想起去接蕭苓的情形時,語氣便有些慌亂。
雲鬓微松,裙裾淩亂,唇角處更是有一道被咬破的紅痕。
饒是再遲鈍的人,也知道發生了何事。
蕭苓意識回籠,認出了這件眼熟的白氅,不由得回憶起在馬車内的情形,臉色倏忽變至煞白,滾燙的身子愈發熱了。
沒想到,她與趙景之的重逢,是以這種方式收尾的。
“姑娘,昨夜可見到太子殿下了?”
流雲以為今日送她回府的是容欽南,看蕭苓如此情形,看來殿下真是宅心仁厚,肯伸出援手。
想到此處,不由得唇角微彎。
蕭苓聞言一頓,想起昨夜裡撞見容欽南與蕭柔擁抱的一幕,心裡莫名酸澀起來。
“見到了。”
看着流雲希冀的目光,她不忍心說出實情。
即使她鬧到祖母那邊又如何?
眼下郎有情妾有意,有關侯府顔面,祖母隻會關上門來斥責蕭柔兩句。
若是傳了出去,反倒說她善妒。
此時門外傳來的腳步聲打斷了主仆倆,隻聽見外頭婆子的叫嚷聲:
“大姑娘可起身了?”
來人正是老夫人崔氏身邊的江嬷嬷。
蕭苓眼下燒的厲害,沒有力氣,更何況她這副模樣不好讓人瞧見,隻能朝流雲使了個眼色。
流雲心領神會,走到門外,便與那江嬷嬷寒暄起來。
藥味順着未阖緊的門飄出去,二人間的對話也三三兩兩傳進蕭苓耳朵裡。
“大姑娘好端端的怎麼病了?抄經為侯府祈福怎能懶怠?”
自蕭淨與蕭負雪下獄後,老夫人便讓借着蕭苓心細讓她抄經祈福,每隔三日就派江嬷嬷來取,今日正好便是收取之期。
隻是她這兩日一直想着如何救人,擠不出時間來抄寫。
“好嬷嬷,大姑娘還沒有退燒,再寬限兩日罷?”
流雲自幼被買來服侍蕭苓,蕭苓在侯府所受的磋磨,她都看在眼裡。
要不是原先夫人過世的早,讓崔氏侄女當了家,哪裡能受一個嬷嬷的氣?
“不行,老夫人吩咐過,必須三日一取,大姑娘别讓我一個老婆子難做。”
江嬷嬷不依不饒,嘴皮子一邊翻着,眼睛直往虛掩的門縫裡瞟。
流雲忙遮了她的視線,剛想求情,就聽到從屋裡傳出蕭苓的聲音來。
“今夜子時一定交予嬷嬷手中。”
江嬷嬷聽到這話才滿意,狠狠瞪了流雲一眼。
“那老奴子時再來叨擾大姑娘。”
随着她那臃腫的身影轉過牆角,流雲才敢阖上門,“姑娘太實誠了些,他們明擺着就是欺負人。”
蕭苓像是習慣了,經過方才一遭,後背已經沁出一層冷汗。
抄經不算什麼難事,隻不過是祖母磋磨她的手段罷了。
從小到大,不都這樣過來的麼?
隻是為何還沒有父親和兄長的消息傳來。
這如同頭頂上挂着的一把利刃,叫蕭苓懸心不安。
——
近日朝中人人都在傳頌趙景之在南疆的功績,而聖上肯将鎮國侯府的案子交由趙景之,足以看出對他的器重。
從诏獄到定國公府,一路都是恭維聲。
夜色濃重,屋外傳來蟲鳴聒噪。
支摘窗下湧進的風吹散了些屋裡的熱氣,亦将案幾上的燭火吹得搖曳。
趙景之對着面前的卷宗若有所思。
鎮國侯府一事本就是個局,刑部再怎麼天翻地覆的查,也查不出什麼,隻能是“清白”二字。
再也翻不出風浪了。
他用指尖細細摩挲着上面的字迹。
微阖雙眼,手指緩慢覆在上面。紙張光滑,帶着微微涼意,一如那晚她滑膩的肌膚。
驚濤拍岸,浪卷細沙,泛起白色浪花。
冰肌玉膚,在柔和燭光下已是绯紅一片,而她那如桃花微露的眼,似是哀求,又似是求饒,盈盈落下淚來。
“啪嗒——”
滴在他的胸膛上,刺痛了那片裸|露的皮膚。
而在馬車裡,昏暗光線遮住她的容顔,任憑他予取予奪,二人呼吸交錯,他将她刻意壓制住的喘|息聲全部融化在了盈盈春水中。
但這還遠遠不夠……
此時,門忽然被敲響,“世子。”
趙景之睜開眼,斂回思緒,骨節分明的手頓了頓。
“進。”
來人是小厮初杭,手裡還握着用紅布包裹的物事。
“世子,您吩咐的事情屬下已經辦妥了,是處二進小院,幽靜雅緻。”
言罷,便将手中的東西擱在了案幾上。
燭火跳躍,映在趙景之臉上晦暗不明。
紅布被掀開一角,露出兩把鑰匙。
折射出帶冷冰的光。
“此事辦的不錯。”
他将卷宗合上,繼而起身立在窗前。
“後院那邊有什麼動靜?”
初杭想了想,還是如實答道:“侯爺還是老樣子,在後院不願出門,也不喜歡旁人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