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欽南自從得知趙景之不願接受岑钰心意的原因後,心中除了暗道可惜,還生出了對那神秘女子的好奇來。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讓趙景之傾心?
不過這幾日朝野風聲漸緊,讓容欽南不得不收起心思。
北戎在先前戰役中元氣大傷,但近日頻繁擾邊,頗有卷土重來之勢。
聖上将擊退北戎的重任重新交到蕭淨手中,同時命蕭負雪為副将,即刻啟程奔赴沙場,甚至親口許諾等勝利歸來,可讨要一道空白诏書。
天子之谕,可免死罪。
此舉不僅是對蕭氏蒙受不白之冤的安撫,更昭示了聖上對蕭氏的信任。
等蕭家父子領旨謝恩後,許錦忠持笏斂眉,同站在身旁的容欽南對視一眼。
其中流露的複雜神色不言而喻。
趙景之将兩人私下往來盡收眼底,卻是一言未發。
朝堂風雲湧動,群臣心思各異。
但蕭苓對此還不知情,等宦官來蕭府宣旨後,她下意識覺得太突然,從父兄出征歸家到現在不足一月,更遑論此次還是帶傷出征。
此時天光漸收,細碎金影染紅了天際。
她心中隐隐不安。
蕭負雪倒無多大反應,隻是看着蕭苓滿眼擔憂,不禁莞爾。
“妹妹不必擔憂,北境是蕭家管轄之地,北戎此舉不過擾亂民心罷了。”
區區北戎,倒不足為懼,但太過反常,怕是有人背後做文章。
但事關朝政,他不能給蕭苓說太多,怕她過于擔憂,隻能溫聲安慰。
“那兄長何時回來?”
蕭負雪略一思索,剛擡眼就對上她關切的目光,就連剛剛想好的說辭都險些說不出口。
他轉過視線,“快的話,不過月餘便可班師回朝,要是慢的話,等年後也說不定。”
但是末了,蕭負雪又加了一句,“不過兄長盡量趕在第一場雪落之前回來。”
也就是說,最晚也就是兩個月。
蕭苓彎了彎眉眼,道了聲好。
不知怎地,自從得知父兄出征的旨意後,她沒由來的發慌,以往雖也會擔憂,但沒有此次預感強烈。
不過有了兄長的承諾,蕭苓忐忑的心總算落了下來。
涼風吹過,渡來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
蕭負雪心裡莫名湧動着奇異的暗湧,指尖無端的顫了顫。
這種奇怪的感覺與那日如出一轍。
但還不等他想清楚,父親已經派小厮來請他去書房進行商議。
蕭負雪隻能跟蕭苓道别,還沒等往前走兩步,卻屏退了小厮,折返至還站在原地的蕭苓面前。
蕭苓詫異,以為他遺落了什麼東西,正要開口,卻聽他壓低聲音問道:
“甯甯,你還喜歡太子殿下麼?”
這個問題過于突兀,可蕭負雪卻問的這般自然,就如平日裡出府采買,會問她喜歡吃什麼,喜歡衣料上的什麼花色。
可這終究不是采買,蕭苓腦袋發懵,不知如何作答。
此時他們站着的園子裡樹梢上還挂着蕭柔出嫁時的紅綢,也許是布置的人不仔細,或者是被風吹久了,有一條正虛挂在粗粝枝虬上,正随着風搖搖欲墜。
蕭負雪看着她躊躇的模樣,眉心一皺,垂下的手漸漸用力收緊攥成拳。
他現在就如一根緊繃的弦。
“不喜歡。”
許久,蕭苓似乎在茫茫風聲中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她對上蕭負雪的視線,鄭重搖了搖頭。
恰巧那根紅綢完全散開,打着旋落在她的眼前,橫亘在她與蕭負雪之間。
聽到此話,蕭負雪的手莫名卸力松了下來,心頭那抹異樣也漸漸消散,他看着蕭苓,用隻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道:
“那等兄長回來,給甯甯擇門好婚事,甯甯喜歡誰就選誰。”
語氣像極了幼時帶着蕭苓去梅林,她想要哪枝,他就上樹給她摘哪枝。
蕭苓聞言心中一駭,天子賜婚,無人敢違抗。
上回容欽南與蕭柔都鬧成那樣,聖上都不曾松口。
但見兄長神情如此認真,蕭苓隻當他是在寬慰自己,心中仍是湧起暖意。
“多謝兄長。”
——
時間如一尾魚接連滑過幾日,自父兄領兵出征後,蕭苓除了晨昏要給祖母與陳氏請安,在蕭家很是清靜。
就連趙景之的消息也甚少傳來。
仿佛一切都是她做了一場虛幻的夢。
但當蕭苓由宮人引着入席、請安後,看着東宮紅牆綠瓦,就知她仍然深陷在這黏膩的沼澤裡。
她瞥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容欽南,他今日春風得意,宴請群臣。
自然也邀請了她這個未來太子妃。
蕭苓本來想尋個由頭推了這場宴會,但兄長的話給她提了個醒。
婚期懸而未決,她不能坐以待斃。
她既然不喜歡容欽南,這婚事自然是能拖多久算多久。
雖說這是天子賜婚,但成與不成,總要試試才知道。
容欽南右側坐着蕭柔,她一身桃粉曳地襦裙,披着月白色大氅,隐隐帶着貴氣。
她看着蕭苓落座,正舉起案上的果酒遙遙對着蕭苓。
“姐姐。”
容欽南剛放下酒樽,擡眸恰巧也看過來。
也許是目的達到,他看向她的目光不再如往日般溫柔缱绻,甚至身子不自覺往蕭柔那邊靠了靠,帶了兩分審視意味。
原來他卸下僞裝,是這幅模樣。
蕭苓裝作沒看到,避開他的視線,端起面前剛由宮人斟好的酒,一飲而盡。
她并非不會喝酒,先前也跟着兄長小酌過幾杯。
但終究比不過宮裡,冰冷的酒一路滑至肺腑,連帶着指尖也泛着冷意。
蕭柔見她如此爽快,斟酌好的話堵在了嗓子裡,手上的酒一時間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最後還是被容欽南拿下來,将她的手攥進了寬厚溫熱的手心裡。
“雖說是果酒,但你有了身孕,也是不宜多飲的。”
容欽南對着蕭柔語氣溫和,側過身卻換了副上位者的口吻,叮囑宮人給她換盞清茶。
蕭柔順勢将頭靠在了他的懷裡,眸光霧色朦胧。
“妾知道了。”
随後便略帶笑意的看着蕭苓。
蕭苓眉心微皺,不動聲色挪過視線。
她現在才知道原來容欽南是為了昭告蕭柔有孕而舉辦這場宴會。
請她過來,不過是想掩群臣耳目。
此時筵席上絲竹悅耳,更有教坊的宮女前來獻舞,夾雜着清脆銀鈴聲,一時熱鬧非凡。
蕭苓看過去,卻與對面一道突如其來的眼神對上。
淡漠而又恣意。
這是充斥着兩種矛盾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