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走出院門,她才恢複砰砰心跳。
細如牛毛的雨又迎面撲來,蕭苓無暇顧及,腦海中紙上的第一行卻顯得尤為清晰。
開頭僅僅三個字。
蕭負雪。
她兄長的名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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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雨帶着寒氣,一連下了幾日。
已到十月,院中梧桐葉開始泛黃,打着旋從半空飄下來。
趙景之派人傳來口信,這幾日不必再去海棠巷。
這倒省起事來,蕭苓反而不用跟做賊似的整日提心吊膽。
隻是這些日子,她心裡愈發不安。
一股子焦躁從心頭湧起,即使是用膳,她也食不知味。
落在陳氏眼中,又免不了一頓譏诮。
如今蕭柔得寵,更是身懷龍裔,連帶着她的身份也是水漲船高,蕭柔私下裡更是允諾,隻要她生下太子的長子,便向太子請旨,封陳氏為诰命夫人。
殊榮加身,就算不得蕭淨喜愛,又能怎樣呢?
“甯甯這是怎麼了?飯菜不合口味?”
蕭苓頓了頓,停下手中筷子,若不是她要與陳氏輪流侍候老夫人,她斷不會與陳氏共同用膳。
“飯菜極好,母親費心了。”
陳氏輕哼了一聲,手下動作一重,筷子與瓷碗發出刺耳的碰撞聲。
“不要以為你有陛下賜婚就能怎麼樣,以後太子殿下登基,受寵的還不是柔兒?”
她的話過于直白,以至于袒露出連自己都意料不到的野心。
蕭苓眉心不由得一皺。
她擱下筷子,毫不避諱的與陳氏對視一眼,在對方得意神色漸漸消散中道,“還請母親慎言,陛下身子康健,若是這話被哪個有心的聽見——”
她的話音剛落,就聽到正廳外有匆匆腳步聲傳來。
就仿佛印證了蕭苓的話似的。
陳氏臉色煞白,一顆心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難受至極。
眼前的蕭苓哪裡還像先前唯唯諾諾的模樣?
若是放在從前,隻會一聲不吭任由她數落。
可她竟然還敢回嘴?
“母親請慢用,蕭苓先行告退。”
她不等陳氏反應,便要起身離去。
“蕭苓,你知不知道,上回蕭家落難,是柔兒拼命去求太子殿下才将侯爺和世子救下來的,不然咱們早就被流放了。”
原來,蕭柔是這般同府上的人說的。
蕭苓腳步一頓。
片刻,她還是頭也未回的緩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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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雨停,淅淅瀝瀝的積水從黛瓦滑落,形成一道道透明的珠線。
有人快步走過青石闆磚,速度之快,震碎了地面上坑坑窪窪的水鏡。
“姑娘,這是世子給您的信。”
流雲興高采烈,她方才從前廳傳令兵那裡取來信,一刻不敢停便跑來找蕭苓。
蕭苓的手顫了顫,捧着尚有餘溫的信,眼眶突然酸脹起來。
她忽然想起什麼,眉心一蹙。
“祖母那邊呢?”
“放心吧姑娘,先是給老夫人房裡送過了。世子吩咐過的,這封信是單獨給您的。”
以往兄長出征,若是戰事不忙,便會捎信回來報個平安。
果不其然,當蕭苓打開被保護得整潔如新的信封時,裡面淩厲遒勁的字裡行間滿滿思念之語。
“吾妹甯甯,兄長一切安好。京州十月金秋,北境已是白雪皚皚,待拿下明月關,京州初雪前必定歸家。”
明月關,被北戎與大周世代争奪,也是北境戰場最為兇險之地。
向來易守難攻。
不過父親與兄長身經百戰,所率将士皆有勇有謀,肯定不會出任何差池。
隻要平平安安,她便心滿意足。
蕭苓合上信,放在妝奁最深處。
不知為何,她跳如雷鼓的心忽然就靜了下來。
這份甯靜一直持續到她翌日雨停去海棠巷。
蕭苓戴好幕離,從停好的馬車内緩緩下來。為避人耳目,她沒有帶上流雲,用的也不是侯府的馬車,而是花些銀兩從集市上租的。
下過幾場雨,空氣也愈發清冽了些。
蕭苓捏着帕子,沿着蜿蜒的街巷往裡走,剛過拐角,目光所及之處便是一輛富麗堂皇的馬車。
朱輪華蓋,龍紋帷幔,轎頂懸挂金銀流蘇。
轎簾被掀開一角,修長手指緩緩落入她的眼簾,随後便是一節繡了白鶴的衣袖。
蕭苓仿佛被釘在原地,不敢再看,但腦海已經将他隐在轎内的輪廓重新描繪出來。
如此熟悉,也是同樣陌生。
此時避無可避。
似乎被什麼刺激到,蕭苓秀臉血色迅速褪去,呼吸急促,胸膛仿佛被冷風刺的生疼。
那人正緩慢下來,頭頂金冠,似乎是察覺到什麼,一道飽含深意的桃花眼看了過來。
是容欽南。
蕭苓死死咬住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