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儒生雖說心虛，但動作倒是不扭捏，翻上馬車坐了進去。

一陣茶香撲面而來，那是許凜常喝的白茶香，可能是因為常年飲用此茶，他身上也帶着白茶香氣。不知道是否是因為許久未聞見這茶香，還是别的什麼，此刻周儒生的心裡倒是怪癢癢的，一向隻喝白水的他竟也想嘗嘗味道。

他向來不會虧待自己，想喝便開口要求，但可能是因為去了花樓，有些心虛，不敢太過放肆，話語間不禁帶了些讨好的意味：“許凜，好香啊！額……你泡茶的技藝見長啊！哈哈，可不可以，給我也泡一杯啊？”

許凜擡眸，看着面前的人。生死戰場總是能鍛煉人的，周儒生長高了些，也更加健壯了，隻是他的心智好像和他的白皙皮膚一樣沒變。

許凜輕歎，心中也是矛盾。他希望周儒生有所成長，至少懂他的情誼，不然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堅持下去—内宅中的種種讓他厭倦。

誰都渴求圓滿，他許凜也是，但渴求不能是強求，若有一天少年動情，可心動之人卻不是自己……許凜不敢細想，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放手。這樣快活自在的阿生啊，終有一天也會為情所困嗎？

許凜收回思緒，并未應答周儒生，隻是熟練地煮茶，隻為周儒生一個“想”字。

周儒生看着許凜，眼神不自覺地描繪着他的清秀眉骨，深邃的眼眸，還有那紅潤的雙唇。許凜一身白衣坐落其中，也不會令人覺得寡淡，隻覺得谪仙風骨。

燙杯，置茶，沖泡，動作如行雲流水，利落優雅。相識多年，周儒生依然會感歎許凜的風姿卓越。

許凜遞去煮好的白茶，周儒生接過，眼神不經意地瞥見許凜細小的手腕，覺得很是刺眼。

許凜好像瘦了，眼底也多了些周儒生看不懂的倦怠與憂傷。周儒生記憶中的許凜，永遠是驕傲清雅的，這樣的許凜讓周儒生有些心慌。

周儒生的注意力已完全不在茶水上了，匆匆喝了兩口就想關心詢問，但還沒來得及問出口，便被許凜打斷：“茶也喝了，你現在可以解釋一下為什麼沒有進宮了嗎？你可知此為不敬？”

“我自有合适的說辭，不會……”

“恃寵而驕？為了來花樓欺君罔上？我知道你在此地，那是因為外頭都在傳你郎情妾意的笑話。”許凜追問道，“你如今風頭正盛，此事一出，有多少言官會借此彈劾你，帝王威嚴，你覺得你又有幾分底氣去挑戰。這些你可曾想過？”

周儒生頓時理屈詞窮，弱弱回道：“我沒想這麼多……”

許凜聽到此回答，怒上心頭，心中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氣憤。

“周儒生！你還是孩童嗎？周世伯去世後，你承過的不僅是家國安危，也是周氏一族的榮辱！這些全系在你一人身上，你怎能如此兒戲！”

當初，周儒生的父兄相繼戰死，人人都說周家隻剩了個草包，怕是要就此沒落，也多的是人等着看周儒生的笑話，也幸虧他闖出了些名頭，在這場大戰中一戰成名，不至于動了周氏根基。

心中的無奈與失望交織，許凜的怒火愈演愈烈，氣急道：“周世伯的擔當穩重你怎麼半分沒學到！”

說完，許凜便後悔了。他們父子之間本就氣氛微妙，周世伯為人老實嚴厲，不善言辭。周儒生不喜約束，放浪自在。世伯生前沒少打他，兩人的關系向來緊張。

再者，周儒生從小活在周老将軍的光芒下，被拎出來比較過無數次，每次比較的結果不是笑他草包就是說他連他爹腿毛都比不上。在他心裡，不如周老将軍這樣的話，是根刺。這他是知道的。

果然，周儒生像河豚一樣，受了刺激，立馬從癟癟的到迅速炸開，從心虛挨訓到暴躁生氣。

“我就是個草包，當然比不上他，這點從小到大不知道多少人說過，不用你許凜又一次重複！”周儒生臉色陰沉。

“阿生，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聽我……”

未等許凜解釋完，周儒生便打斷道：“許凜，你從小管我到大，你不膩嗎？”他呼吸急促，真的是氣急了，“你不膩，我都膩了，我不進宮，還不是為了躲你！”

話音剛落，這次換許凜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