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手抹去了眼角滑落的淚水,讓自己視線重新清明,目光灼灼地看着周儒生:“奴在周将軍的庇佑下才得以身為良妓苟活,夫人既知我的遭遇必定沒有騙奴。”
清姬忽然起身,下了床在周儒生腳邊跪下,動作之間拉扯着衣袖,露出了被紗布包裹住的手腕,上面滲出了點點血迹。
周儒生一驚,立馬擡手去扶。“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夫人,此事關乎千萬女孩的一生,奴人微言輕,隻能在這裡替那些孩子求一求夫人。”清姬不顧周儒生阻攔,深深一拜。
“你先起來,出什麼事了你好好說。”周儒生招來福靈,一起把人扶回了床上坐下。
想來是身體實在虛弱,此刻清姬的雙唇已是血色盡退,她輕喘了幾瞬,盡管精力即将枯竭殆盡,任然不肯放過這次難得的求助機會:“清姬偶然救下了一個啞女,這才發現李媽媽竟然在做八九歲女孩的皮肉生意,她們都被毒啞關下地下。”
“地上勉強還能說是謀生手段各取所需,怪不得旁人,但地下……那是寄生在純潔之上的醜陋私欲,見不得光亮!”清姬一度哽咽。
周儒生聽後先是一愣,反複咀嚼着清姬的話,确定自己沒有聽錯之後,即使心底已經翻湧起驚濤駭浪,任然執拗地詢問,期待是自己理解錯誤。
“你是說,讓那些小姑娘去.……”他沒有說明,那樣的詞就不該和懵懂純真的孩子挂鈎。
清姬點頭,早就蓄滿眼眶的淚珠随之掉落,一顆一顆地砸在了衣裙上,但她的目光依然沒有偏移,定定地看着周儒生。
如果她的眼睛能說話,那必定是無盡的呐喊和悲鳴。
“喪盡天良,她怎敢的!”周儒生猛地一拍桌,眼裡滿是暴怒,青筋凸起,垂在身側的拳頭不斷收緊。
想到了清姬手腕上的傷,這時候也不難猜到是何人所為了。“你這傷也是李媽媽幹的吧。”
一旁的福靈抹了抹眼淚,“姑娘想讓李媽媽放了那些女孩,李媽媽怕姑娘耽誤生意,不顧姑娘的意願要把我們姑娘賣給别人做小妾。”
“這樣就算到時候周将軍回來了,也是姑娘自己要嫁人,怪不到她頭上。姑娘不從就偷偷在飯菜裡下藥,危機時刻,姑娘以死相逼才把人吓走,差點沒救過來。”畢竟還隻是一個小姑娘,說到這裡已經忍不住小聲哭了出來。
清姬拍了拍福靈頭上的兩個小揪,溫柔地給她擦去眼淚,把人攬進懷了安慰着。
“她還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看我不把她抓去見官!”周儒生挽了挽袖子,準備靠武力把人拿下,押去官府。
“夫人!”清姬出聲阻止。
這一聲稱呼也讓周儒生清醒過來,一時的暴怒讓他忘記了現在的自己是許凜。
“夫人千萬不要沖動,李媽媽身邊雇了許多打手,救人要緊但奴也不想傷了夫人。”清姬還在輕輕拍着福靈的背做安撫,看向周儒生是眼神急切擔憂。
周儒生:“那我先去報官,帶着府兵來。”
清姬搖搖頭,“李媽媽怕是和官府有所勾結,從前奴試過,隻要一提到紅月樓就會被轟出來。”
周儒生氣急,硬是深深地呼吸了好幾口才勉強壓下了怒火,“真是一群雜碎。”
報官也不成,打架也不成,關鍵他現在還進不了宮也調不來人手,一時之間倒真是有些為難。
清姬大概也看出了周儒生的難處,她緩緩開口:“夫人身為哥兒,到底處處受限,夫人能為了奴不顧名聲踏足紅月樓,清姬感激不盡,夫人已經全了周将軍的承諾,不必有所負擔。”
說完,低頭深深地看了福靈一眼,把人抱得更緊了些。
“我能彈得了琴就能拿得起鼓,我能跳得了舞就能跪得了長街。”
“夫人,如果擺在我們面前的隻有一條畜生道,那麼我會敲他個禦鼓震天響,跪他個長街滿地血。”
“我所言或虛或實,世間若無道,我自以血肉鑄灌之,平衡在人心,我自為道。”
“我們”,是福靈,是女孩,是清姬,也是所有紅月樓的姑娘。
“清姬,你别做傻事。”周儒生也是第一次見清姬這幅模樣兒,好像為自己束滿了尖刺,但比起以前她好像在此刻真正的活了一次。
“壞人才應該受到懲罰,既然官府不行,那就……”周儒生忽然想到了個主意,“那就讓那些言官來,他們天天最喜歡批判這批判那,我們把人引來,親眼見到李媽媽的罪行,最好一紙奏折告到陛下那去,把事情鬧大,我就不信官府這還兜得住。”
清姬思索片刻,也覺得可行。“但是谏官大人大多克己複禮,紅月樓這樣的煙花地,怕是很難讓人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