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昏暗的牢房裡總是彌漫着一股潮氣,和一些若有若無的腐壞氣味混雜在一起,遍布各個角落。
一條暗而幽深的過道像極了黑白無常通往人間鎖魂追命的必經之路,人間或者地獄,被關押在這裡的囚犯應該已經分不清了,因為這座囚牢就是他們的人間地獄。
在這條過道盡頭的一間牢房之中,一個披頭散發的中年女子倒在一堆枯草上,渾身血淋淋的像是剛剛從水裡撈上來一般,如果不是胸口微弱的起伏,說是一具死屍也不會有人懷疑。
許凜在這間牢房外站定,一路走過來,他的掌心已經濕了一片。
這裡泛着冷光的刑具随處可見,慘叫聲哀求聲咒罵聲在這裡接連不斷,交織在一起就如同地獄的惡鬼在哭泣嘶吼。許凜第一次遇見這種場面,每一次鞭子擦過風聲落在皮肉上的聲音都讓他忍不住心顫。
玄武衛的狠厲手段是出了名的,别管之前是是怎樣兇殘暴虐的罪犯,隻要是進到了這裡,再硬的骨頭也能給敲得稀碎。自從陛下知道了紅月樓案,就讓玄武衛從陳粟那接手了,而紅月樓老鸨作為主要人員,也被他們關押在了這裡。
本來他不好私自來到玄武衛的地盤,但他還有些疑問還得這老鸨親口告訴他。
“廷尉大人交代,當年幸得周老将軍伯樂之恩,如今拼盡全力也隻能為将軍争取到了半刻鐘,還請将軍盡快。”
許凜颔首,“我不會讓你家大人為難的,替我謝過他。”
引路的玄武衛離開之後,許凜定睛看向了地上那個一動不動的女人。
“不應該啊。”許凜的聲音不大,在一衆鬼哭狼嚎之中顯得更不起眼,但地上的人還是有所反應,身體的小幅度抖動沒有逃過許凜的眼睛。
“李媽媽一開始就是知無不言,沒有一點隐瞞,不應該還遭受這些非人刑罰啊……”許凜欲說還休。
良久,許凜都沒有等到對方有所反應,就在他準備調整策略時,對方還是先等不及了。
李媽媽艱難地撐起身體坐了起來,拉扯之間身上的傷口又滲出了不少血,她捂着腹部流血最多的地方,靠坐在牆邊大喘氣,緩了好一會兒才虛弱開口,“将軍應該知道天下沒有虧本的買賣。”
“奴家現在是顆沒用的棋子了,有人想要奴家就這麼死在這裡,但我想活……”做人也是奇怪,那天在紅月樓沒有死成,現在卻一心想給自己找條活路了。
“将軍想知道的事,死人可說不出來。”
許凜撚了撚指尖,他不怕對方和他談條件,無欲無求存了死志才最不好辦。不過他顯然不會任由自己被牽着鼻子走,主動反問道:“李媽媽覺得我會想知道什麼?”
“那隻能問将軍自己了,總不能是飯後閑逛來看望之前的老熟人吧,将軍以前可是紅月樓的常客。”
“都說是熟人了,李媽媽這樣子就顯得很沒誠意了。”許凜慢慢靠近牢門,透過鐵栅欄觀察李媽媽的表情,“既然你不願說不如我來猜猜,你把那假賬目做得那麼精細,不仔細看還真不容易看出問題,不過你猜我還是發現了什麼?”
“紅月樓不愧是上京第一大銷金窟啊,每個月竟然固定有上萬兩的進賬,月底又會全部轉移,你賬做得再好,但數額實在龐大,難免會留下蛛絲馬迹。”
許凜繼續追問:“那筆錢哪來的又去哪了呢,你把那些女孩綁來不是為了賺錢吧,倒像是拿捏那些富商的把柄。”
直到最後一句話說完,李媽媽的表情已經完全崩壞。
許凜見時機成熟,直接下了一劑猛藥:“我并不在意你背後的人在布什麼局,我來這隻是因為我的夫人實在熱心腸,沒把那些富商一起抓了他不甘心,一不開心就來鬧我,我實在被鬧得不行了才想着再找找纰漏,但沒想到這蹚渾水還不淺。”
“我實在沒必要摻和進來,不值當。”
許凜說完就後退了幾步,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浮灰,遠離了那處鐵栅欄,轉身就作勢要走。
李媽媽這下急了,但依然嘴硬,不肯交出自己最後的底牌,“你不可能不想知道!不然你也不會來了!”
許凜依舊往外走,每走一步便開口介紹一句傳聞中玄武衛裡最可怕的刑罰之一,“不知道李媽媽知不知道骨刑。”
“顧名思義,就是在人的骨頭上下功夫,先在關節上挖開一個小洞,再用上一根拇指粗細的鐵釘,用錘子……
“一下,一下地釘在骨頭上。”
“人身上一共有兩百零六塊骨頭,每天釘十根有需要半月有餘……”
“商行,是商行!”李媽媽急得邊爬邊喊,臉上的表情猙獰,地上被拖行出了一條血痕。她生怕許凜真的走了,雙手拼命想伸出鐵棧欄拉住許凜,但因為手上的鐐铐無法穿越鐵棧欄,隻能白費力氣,連許凜的衣角也沒能觸碰半分。
許凜嘴角暗自勾起一抹計謀得逞的淺笑,他回頭重新打量起地上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