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樂绮羅站在學校一街之隔的地方,看着遠處倚在原來那棵樹旁小小的一抹身影,心裡竟然有點忐忑。
治很敏銳,而他不知道自己的僞裝是否足夠出色。
萬一暴露,治會不會像隻機警的貓貓,鑽入草叢後再也找不見?
人行道的紅燈轉綠。
神樂绮羅緩緩吐出一口氣,按捺心中的不安,定了定神,向小孩走去。
“抱歉,今天來晚了。”
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像是溺水的人終于浮出水面吸了一大口氧氣,太宰治腦子裡緊繃一天的神經猛然松懈了。
“是任務不順利嗎?”太宰治主動踮腳抱了抱他。
好比出軌的丈夫更頻繁地為妻子買禮物,不喜歡身體接觸的小孩一反常态地主動擁抱,這其實是一種補償性親昵——
他在試探下午的情況——
不,打住!
神樂绮羅鮮少運轉的大腦突然奮起工作,源源不斷将信号傳遞過來,他不得不努力克制。
拜托了,請至少别在這種時候敏銳……
神樂绮羅閉了閉眼,将一個兩個疑點從大腦裡強行抹去。
他專注地盯着小孩亮晶晶的雙眸,這讓他覺得今天格外晴朗。
“有一點。”神樂绮羅承認道,“因為羊都是小孩所以很苦惱。”
并不,因為羊是治的遊戲所以才不能随随便便毀掉。
太宰治抿抿唇,他一整天都沒有去羊的據點,甚至已經做好暴露的最壞。
但當希冀的風平浪靜重回,慶幸之餘,他卻有一絲失落。
為什麼呢?太宰治想,也許他讨厭神樂绮羅對孩子平等的寬容。
就好像當初不論绮羅帶回了誰,都會一股腦地把所有愛意塞過去,而他并不是特殊的那個。
神樂绮羅想如同平常一般抱起太宰治,但剛一彎腰,内髒不滿地提出抗議。
嘶——忘記了。他忍住小聲吸氣的欲望,伸出的雙手别扭而僵硬地拐彎,改成牽住小孩的手。
太明顯了,绮羅一刹的猶疑。
太宰治僵了一瞬,下意識别開視線,手也不自覺往外縮了縮。
心跳震耳欲聾咚咚地跳,跳得他心煩意亂。
绮羅一定發現了什麼。
他發現了什麼?
握住他的手輕輕拉着往前走,太宰治卻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咦?”
神樂绮羅發現小孩的小腿襪松松垮垮褪到了腳踝。
他松手,重新蹲下。
手順着重力垂下,掌心一下子變得空蕩蕩。
發呆中的太宰治倏地回過神,無法控制地生出慌張,本能地尋找神樂绮羅……卻發現對方正蹲在他跟前。
太宰治緩慢地眨了眨眼,看着绮羅細緻地替他扯好襪子,直到兩邊一樣高,再撣掉無意蹭上的灰撲撲塵土。
“這個新換的牌子質量不好,周末我們去一趟——”神樂绮羅的思緒被一小塊血漬打斷了。
太宰治的皮鞋側邊,一小點不明顯的褐紅色污漬格外刺眼。
不是紅土、鐵鏽,而是氧化的血。
不可以現在問。
意識到這一點,神樂绮羅頓了好一會兒,面色如常地站起來。
他很确定沒有小孩子能欺負治,并且根據中原中也所說,治幾乎不參與行動。
那麼治是否去了别的地方?
收斂心緒,神樂绮羅重新牽住小孩:“我們回家。”
太宰治垂眸瞥了眼,那是森鷗外做手術時濺到的,他故意留下沒有清理的血漬。
绮羅注意到了。
但是,為什麼不問呢?
他反握住绮羅的手,輕輕應道:“嗯,回家。”
玄關。
太宰治脫下外套,蹬掉小皮鞋,他彎腰将小皮鞋放入鞋櫃。
绮羅則輕車熟路接過外套,挂上對小孩來說過高的衣架。
進門客廳的茶幾上零零散散放了一些藥。
太宰治腳步一停,待看清楚标簽,發覺主要是營養劑後稍稍松了口氣。
他揪揪神樂绮羅的下擺,仰頭問道:“绮羅受傷了嗎?”
神樂绮羅随着太宰治的視線看過去,懊惱地發現自己走得太急,忘記收好藥了。
他揉揉小孩軟乎乎的發頂,安慰道:“治不用擔心,隻是醫療隊長小題大做。”
說着,怕小孩擔心,神樂绮羅收起藥品和營養劑,不動聲色地塞到冰箱最高層裡側。
那是以太宰治身高,踩了小凳子也夠不到的地方。
回避話題,隐瞞傷情。
太宰治的嘴唇不自覺抿成一條直線,他煩躁地想:是和中原中也起沖突的時候傷到的嗎?但以绮羅的武力,就算不動用異能,也不至于受傷才對——
不對、中原中也看到過绮羅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