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号病房的小朋友是個安靜的孩子。
溫迪分門别類清點櫃子裡的藥品,将活動室地毯上散落的玩具收好,再挨個病房查看孩子們的狀态。
這裡是位于裡歐尼斯星域邊陲的聖涅亞星的一所戰時兒童醫院。兩個月前裡歐尼斯星域爆發了一場極為慘烈的戰争,近十個居民星球直接或間接遭到了戰争波及,最嚴重的兩顆行星直接被星嘯摧毀。
如今這所醫院裡的小病人們,都是那場戰争中幸存且無法聯系上家人的孩子。
其中,二十七号病房的孩子是最為特殊的一個。
經曆過巨大災難的孩子通常會遺留下巨大的創傷,從昏迷中醒來後會瘋狂的大哭,個别比較嚴重的孩子還會對外界有極強的攻擊性。
但二十七号病房的孩子與他們都不同。
根據醫療記錄,二十七号病房的孩子在被發現時幾乎不成人樣,發現他的搜救隊員隻能從他脖子上挂着的聯盟軍校校徽吊墜判定他應該是一位聯盟軍人的孩子。
他從醒來之後除去第一天對負責換藥的護理機器人表達出強烈的抵觸後,就陷入了一種堪稱詭異的平靜與乖巧,不哭不鬧,沉默地拒絕和他們溝通,但這也不算反常,在過往的工作裡,他們也見過一些這樣的孩子,沉默也是他們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
那孩子昏迷了整整兩個月,三天前才從昏迷中醒來,今天才開口跟他們提了第一個要求。
他要一面鏡子。
阿洛伊斯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這是他醒來後的第三天。
在過去的三天裡,他四肢正在逐步恢複知覺,昨天還隻是能活動活動腳踝,今天膝蓋就已經能夠彎曲了。如果是以前的阿洛伊斯,他現在就可以自信地估計自己還有一周時間就能恢複成活蹦亂跳的狀态。
但現在,他不敢妄加判斷。
因為他不确定他現在還是不是他自己。
昏迷前,他正值壯年,身高一米九三,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符合聯盟法律規定的标準的成年人;而現在,他估計自己可能連一米二都沒有,從體型以及骨骼上判斷,阿洛伊斯懷疑這具身體可能還不到九歲。
從醒來發現自己正在這樣的一具身體裡面後,他沒有輕舉妄動,因為不确定這些所謂“醫護人員”的身份,更不确定是否有人在暗中觀察自己的反應,在過去的三天裡,他沒有與任何人交流。負責給他換藥的那位名字叫蒂娜的仿生人每天都在試圖與他說話,而他一直保持着符合這具身體年齡的行為模式,努力扮演一個被吓傻了的孩子。
他本來也想向隔壁病房那幾位仁兄學習,結果第一回嘗試的時候努力半天也沒憋出一滴眼淚。那個叫蒂娜的仿生人以為他視網膜損傷還沒恢複,又給他打了一針,導緻他現在還格外得耳聰目明,聽隔壁半夜的哭聲聽得更清楚了。
阿洛伊斯挪動上身,努力用胳膊撐起自己僵硬的軀幹,翻了一個身,嘗試用被子和枕頭隔絕隔壁連綿不絕的哭聲。
在這幾天裡,他除了觀察周圍的環境以及抓緊恢複體力外,就是在大腦裡對自己現在的狀況進行一些胡亂的猜測。一覺醒來從另一具身體裡蘇醒這件事足夠驚世駭俗,憑他對聯盟最高科技水平的代表——聯盟科學院的了解,這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事情。
他早些年倒是聽說過科學院裡有一小撮怪人在研究什麼人腦移植仿生體的狗屁研究,但那玩意壓根通過不了聯盟科學院的倫理審核,最後直接不了了之。
可他也不能排除是否有人在暗地裡進行這種研究。阿洛伊斯皺起眉來,如果真的有人研究并掌握了這種技術,那這背後的邏輯思考起來就有些讓人不寒而栗了。
那自己是被他們選中的試驗品嗎?
阿洛伊斯想得出神,直到敲門聲将他從思考中驚醒,緊接着房門被打開,一位拜隆星域裔的女士推門而入,标志性的淺藍色皮膚象征着她的血統。
溫迪·傑伊,阿洛伊斯認得她,她是管理所有病房和護理仿生人的護士長,他看過她的ID牌。
“打擾啦。”護士長講起話來,跟她手下的仿生人都是一脈相承的輕聲細語。但鑒于現在自己的處境,阿洛伊斯惡劣地揣測她溫和的外表下可能是個熱衷人體實驗的瘋狂科學家之類的。
“我聽蒂娜說你想要一面鏡子對嗎?”護士長幫他倚着軟枕坐起來,在他的床榻前半蹲下,笑眯眯地與他視線平齊,好像她真的是個關心孩子的親切阿姨。
不管心底的腹诽如何,阿洛伊斯仍不忘維持自己的人設,用最澄澈的眼神盯着護士長的臉,緊閉着嘴巴,點了點頭。
護士長一副了然的模樣跟着點了點頭,繼續用那極具親和力的聲線開口道:“因為小朋友你最近表現特别良好,為了表揚你是最乖的小孩,所以阿姨決定送你一個禮物!”
阿洛伊斯覺得自己渾身都在起雞皮疙瘩,這不能怪他,任哪一個成年人被這樣對待都會有這樣的反應。
“當當當當~”護士長變魔術似的把禮物盒在阿洛伊斯面前晃晃,阿洛伊斯假裝沒看見那盒子從護士長進門時就被她背手藏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