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伊斯坐在庭院裡安格森給他搭的那個秋千上,随意地晃蕩着,不遠處,魯比的機械臂裡抓着他剛剛抛出去的球,正興沖沖地穿過草坪向他行進。
微風輕柔地吹過他的額發,阿洛伊斯伸手接過魯比遞過來的球,拍拍小家夥的方腦殼以資鼓勵,接着又将球抛了出去。
格裡弗斯抱臂站在草坪外,看着正在蕩秋千的金發小孩,比起在星艦上跟自己面對面的時候,現在的亞瑟不止活潑了一星半點。
他收回視線,就看到暫時接替安格森工作的另一位副官佩羅抱着一沓書走過,看到他站在這裡時,佩羅停下了腳步,看了眼草坪上那個正在蕩秋千的背影,笑了笑,對格裡弗斯開口:“亞瑟少爺隻有這種時候像個小孩,平日裡沉穩得像個大人似的。”
格裡弗斯皺眉,他不覺得能從宴會裡偷跑出去爬樹的小孩可以用沉穩這兩個字來形容。
佩羅看了眼面前這位年輕軍校生的表情,心裡對格裡弗斯的想法也有些猜測,抱着書輕笑了一聲:“你可能剛跟他相處不久,相處久了也會喜歡上那孩子的。”
格裡弗斯面上的表情明顯一怔,幾乎是下意識反駁:“我沒有不喜歡他。”
這下輪到佩羅呆怔了,這位同樣精通察言觀色的副官一開始還以為對方隻是在遮掩自己的态度,但很快他就從格裡弗斯認真的表情裡意識到自己頭一次看走了眼:“那……”
“隻是他不喜歡我而已。”格裡弗斯皺眉,很認真地回答道,接着轉頭看向正在不遠處玩秋千的人,正巧看到金發小孩偷偷打量的眼神,發現格裡弗斯看過來後就迅速收回了視線。
“看吧,”格裡弗斯皺眉回頭和佩羅對視,那雙黃澄澄的瞳孔裡帶着正色,“我不太會讨小孩喜歡。”
秋千上的阿洛伊斯縮着脖子轉過頭,在心底暗歎了一句:不愧是勃尼亞星人,感知能力确實很強!
他本來還打算趁着艾納爾他們不在家悄悄探查一番,結果那家夥對自己幾乎是寸步不離,雖然心裡明白那孩子隻是在執行命令,但阿洛伊斯心裡還是難免有那麼一點點的煩。
他接過魯比遞過來的球,再次大力地抛了出去,把自己心頭堵着的那點煩躁也跟着宣洩了。
好吧好吧,他在心裡安慰自己,等跟艾納爾解釋清楚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後,他會跟艾納爾誇贊一下格裡弗斯的,最好趕快給這家夥從自己眼前提拔走。
自己這種慧眼識珠的前輩真的不多了,阿洛伊斯一邊在發散着大腦,一邊又回頭看了眼不遠處的格裡弗斯,再次毫不意外地和那雙黃澄澄的瞳孔對上視線。
他轉過腦袋,賭氣似的重重蕩起了秋千。
艾納爾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啊?
……
艾納爾痛恨醫院。
光潔得可以照出倒影的地面,刺鼻的消毒水氣息,壓抑到難以喘息的氣氛,牢籠一樣的探視窗。
拜身體那支為戰鬥而生的血脈所賜,他很少受傷,大多數時候他來到醫院,都是站在探視窗前,看着病房裡的金發青年。
阿洛伊斯戰鬥風格與他溫和寬厚的性子很不同,戰鬥中的他大膽而迅捷,思路靈活,擅出奇招,那些以小博大的絢爛招數至今還在星網上被人津津樂道。戰場局勢瞬息萬變,就算是阿洛伊斯也難免每隔一段時間都要來醫院報到,高度發達的聯盟醫學技術讓那些小傷不會對阿洛伊斯産生任何影響。當他站在探視窗前時,屋裡被醫生勒令不許亂動的人身上會用光腦發訊息跟他抱怨醫院難以下咽的營養液,但總有例外。
在那些例外裡,他風塵仆仆地從幾個星域之外趕來,隻能看到一套被鮮血染透的殘破軍裝,他需要煎熬地等待,等待手術室裡的宣判,等金發青年被人推進監護室,看着對方被冷冰冰的儀器包圍着沉睡,而他坐在一門之隔的走廊裡,繼續沉默地等待,用那支肮髒血脈賜予他的能力聽着病房裡的心跳聲,由虛浮逐漸變得沉穩而有力,對,就是這樣,阿洛伊斯總會回到他的身邊,他盲目地相信着阿洛伊斯。
但或許是因為這次阿洛伊斯離開的太久了,當他看到病床上那個氣若遊絲的黑發青年時,巨大恐慌突然籠罩了他。
他不能繼續等下去了。
刺耳的警報聲持續地響徹整間病房,他站在原地,看着病床上的黑發青年痙攣着睜開眼睛,在痛呼聲中深紫色的藥劑被輸送到全身,對方銀河星域裔标志的白色皮膚上現出血管猙獰的紋路,一向沉靜腼腆的面孔變得扭曲而可怖,疼痛讓他像一隻脫水的魚一樣掙紮着起身,卻被一早就準備好的束縛帶捆得結結實實動彈不得。
終于,對方渾身脫力,像被按了暫停鍵似的停止了一切的掙紮,重重倒在床上,額前的黑發被雜亂地汗濕,那雙往日溫和的黑瞳此刻正因為藥物刺激而充血,艾納爾視若無睹,一旁的安格森開啟記錄儀,問出了這場刑訊審問裡的第一個問題:
“你的身份。”
床上的人正因脫力與疼痛而張着嘴赫赫吐氣,失神的雙眸因為面前人的問題而緩緩聚焦,從提出問題的安格森的面上緩緩移到站在不遠處的艾納爾身上,半晌,他輕笑了一聲:“原……原來是,迦……迦文上校……”
艾納爾依舊面無表情。
“不……不對……”黑色的眸光渙散着落到艾納爾的肩章,床上人氣若遊絲,但還是擠出一個笑,“您,您現在……已經是元帥了啊……”
“請回答我的問題。”安格森面無表情開口。
床上的人阖了阖眸子,在持續不斷的疼痛中咬牙開口:“洛克蘭……洛克蘭·安諾,第十九軍團……軍團長副官……”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魁裡安星域。”安格森問出第二個問題。
病床上的人聞言艱難地睜開眼睛,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似的開口,聲音顫抖:“我……我竟然,在魁裡安?”
艾納爾眉頭一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