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掃過紙上檢測人的資料,他定定地看着右上角那一張屬于被檢測父本的照片,相片右下角被打着A-01的編号,而相片裡的人正是風華正茂的年齡,幾绺燦然的金發散漫地垂在額前,修飾着照片裡的人那精緻的眉眼,湛藍色的眸子帶着含蓄的笑意,盯着相片外的人。
他竟然開始嫉妒為對方拍下這張照片的人。
過去的十個月裡,他一直避免自己去看那些跟對方有關的圖文,因為它們總在反複向他提及對方那不幸的事實,但這張臉依舊每晚出現在他的夢裡,隻要他合上眼,他就能看到對方那雙湛藍的眸子。就好像他閉目後,再睜開眼時,對方就會像往常一樣姿态散漫地躺在他的沙發上,繼續跟他講一些不着調的笑話。
艾納爾深深的呼吸,精神屏蔽服上藍色的紋路随着他的呼吸而頻繁地亮起,納米合金布料内置的微型能量脈沖啟動,随時準備對他進行壓制。
“上校……駕駛機甲,與蟲族主将……”
“同歸于盡了……”
腦海裡那日洛克蘭的聲音再次響起,震動艾納爾腦中緊繃着的弦。
他和阿洛伊斯其實曾經探讨過死亡,在對方的養父萊特中尉因為慢性輻射病離開的葬禮上,依照星際慣例,萊特中尉的遺體被運回母星海拉星安葬,當時正值海拉星的雪季,紛紛大雪中,他站在長廊下,看着金發藍眸的男人裹在厚重的黑色大衣裡,目色裡帶着哀傷。
“節哀。”沉默半晌,當時的他有些幹巴巴地開口。
視線裡的人突然因為他這句話露出一個笑來:“艾納爾,你在安慰人這方面真的沒什麼天分。”
他隻能跟着苦笑,說一聲确實。
對方輕笑着将視線放到面前的茫茫大雪前,像是随意提起什麼不重要的事情似的開口:“如果我也到這麼一天的話,還是把骨灰撒到太空裡吧。”
這個話題過于挑戰艾納爾的神經,當時的他極為不贊同地皺起眉,就聽到面前的男人繼續道:“按照慣例,我的遺體應該被送回伊夫尼亞,但是伊夫尼亞也已經變成塵埃了,所以……”
“這種玩笑并不好笑。”他當時打斷了對方的話,面前的阿洛伊斯卻露出了訝異的表情,看着他輕笑:“但是我們是聯盟軍人,我們總有這麼一天。”
“如果要我選死法的話,我還是選死在戰場上。”
“就算我沒有死在戰場上,艾納爾,你是佐拉尼裔,我是銀河星域裔,佐拉尼星域居民的平均壽命也比銀河星域裔居民長二十六年……”
艾納爾深吸一口氣,幾乎口不擇言般打斷面前人的話:“私人向太空中抛灑骨灰屬于違法行為,你死後想變成太空垃圾嗎?”
面前的男人一邊搖頭一邊用一副不可理喻地眼神看他:“艾納爾,你這個人也太沒幽默感了吧。”
他隻是惶恐而已。
阿洛伊斯有一天可能離他而去這件事就像一個驚悚故事,他們的前半生那樣緊密地聯系着,他無法忍受對方有一天消失的可能。
但現在他終于要直面這份恐懼,這份他逃避了十個月的恐懼,這份從每一次搜索失敗的任務報告一次次累積到現在的恐懼。
他其實早就絕望了。
與敵人同歸于盡,戰死于廣袤的宇宙中。
阿洛伊斯,這是你期待的謝幕嗎?
他其實清楚這份報告的結果是什麼,他清楚自己那個妄想的可笑,他隻是不死心而已。
而現在,他該放棄那些妄想了。
……
……
……
【依據現有樣本與檢測技術:
确認被檢樣本A-01與被檢樣本A-02存在生物學父子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