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那矜持有禮到客氣的氛圍總算緩和許多,找到了一絲熟悉的感覺,不像開始那樣拘謹了。
簡單用過飯食,二人沒有喚仆婦進門,而是繼續在位上坐些,仿佛在各自思索。随後李秉真忽然想起一事,起身從八寶格中取出一沓紙和兩串鑰匙。
“這是一些銀票、地契和箱籠的鑰匙。”
“……嗯?”
“我俸祿微薄,這些銀票是往日長輩所賜财物和名下店鋪經營所得,共同積攢而成。莊子、房屋的地契亦是家中所贈,箱中放的是自幼時起得的一些珠寶字畫古玩。”李秉真說,“這些對我來說都沒什麼用處,往日都是放在庫房做擺設,如今全交給陸姑娘,任憑你取用和處置。”
夫妻之間财物共用很正常,可這僅僅是他們成婚的第一晚,清蘊一時沒說話。
見清蘊遲遲不收,李秉真知她有顧慮,正色道:“陸姑娘。”
“我因多病,常在家中休養,所見女子無非祖母、母親、長姐和幼妹,甚少與他人相處,不懂一般女子所思所想,便想先把這些錢财交給你,有什麼喜歡的,你可以自行采買。相較其他郎君,也許不解風情。但……”
他放緩語速,“我的心意隻真不假,既然那日應下你的話語,對你許諾,如今又結為夫妻,我自會盡好做丈夫的責任。隻是畢竟毫無經驗,其中不當之處,還望你不吝指教,我定及時修正。”
說罷,目光靜然地望着清蘊,沒有絲毫閃躲,也許是想讓她借此看清自己心意。
這樣一位郎君在你面前剖析心迹,鄭重地許下諾言,坦蕩蕩的赤子之心。如果說毫不動容,定是假的。
清蘊沉默片刻,終于輕輕出聲,“世子如何,我亦如何。”
隻八個字,就讓李秉真流露笑意,“好,我能否喚你夫人?”
清蘊點頭,“我私下喚你少思,在外仍喚世子,如何?”
李秉真當然不會反對。
彼此換了稱謂,距離好像又近了些。相較那些自幼定下婚約,青梅竹馬的夫婦,他們算得上陌生,性情、起居、喜好都需互相了解磨合。但比起那些長輩拍闆,或家族聯姻而成的夫婦,又稱得上親近。至少目前看來,彼此都有一份真心和坦誠。
眼看時辰不早,清蘊起身先去了浴房。
本來就提前沐浴過,這會兒稍微擦洗一遍即可。她動作不緊不慢,眼睛看着熱湯從指間滴落,想的是彭掌櫃和秦夫人告訴她的消息,世子恐于子嗣艱難。
這艱難是指難以留下子嗣,還是無法……
“夫人。”李秉真的聲音在外響起,隔着一道門有金玉之感,清蘊停下動作。
“你忘帶沐巾,我放在門外繡墩上,推門便可取用。”
許是剛才想着其他事,清蘊發現自己當真粗心了回,應他一聲,不再耽擱,很快結束了擦洗。
因即将就寝,她沒有再穿外袍,僅着裡衣就走了出來,柔軟的絲綢與肌膚相貼,勾勒出窈窕身軀。
雪肌膩理,軟玉溫香,凡是正常男子,見了都會忍不住浮想聯翩,但李秉真視線始終君子地停在她雙肩之上,“屋内雖置了薰籠,仍有些寒,先上榻罷。”
清蘊依言過去,才發現他在榻前小幾上擺好了水、書和一枚九連環,簡直把她當小孩兒般照顧。
對着書和九連環思索片刻,清蘊竟也當真拿起了後者。
李秉真出來時,她正在和第六環博弈,認真凝眉的模樣很有些可愛。他無聲在旁看了好一會兒,見她陷入困境,終于擡手把九連環接來,擺弄幾下解開,笑道:“看來夫人不精通此道。”
“确實很少玩。”清蘊如實回答。
幼時的事情她已經很少想起了,但到王家以後的都很清晰,八年來接觸的都是字畫文章女工之流,因為這些更有價值。
“其實很簡單。”李秉真坐上榻,低聲傳授她解九連環的秘訣,夫妻二人通力合作,果然十分輕松。
随着最後一環被解開,清蘊不由輕笑了下,擡首時恰巧對上李秉真目光,靜谧而溫和。
兩人對視了會兒。
“安歇罷。”他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