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時旭日初升,歸家已是夜幕低垂。
建帝安排的一出好戲讓大長公主當場爆發,斥責皇帝玩物喪志,罵李審言不知廉恥谄媚君上,與戲子無異,揚言要把人除名趕出國公府。
李審言表現得很無所謂,拖着被撕咬下大塊血肉的手臂,坦然受了建帝賞賜,甚至在座位上毫無顧忌地大口喝酒。
酒水順着下颌點點滴落,砸在地面,一下又一下,讓衆人的眉頭也跟着跳動。
他們都看到了大長公主黑煞神般的臉色。
李審言在國公府時,作風就已經十分随意了,如今得建帝撐腰,更顯得張狂無懼。建帝對此不以為忤,反而愈發欣賞。
大長公主終于沒忍住,拔出侍衛佩刀就要斬殺李審言,侍衛和宮人們護主的護主,制止的制止,建帝則哈哈大笑地讓他們打起來,承乾宮霎時間亂成一團。
随後,這亂糟糟的局面,因女官驚呼一聲“娘娘昏倒了”而終止。
待回過神來,李審言已經離開此處,大長公主也不願久留,趁落鎖前出了宮。
前後兩輛馬車俱是安靜無比。
行至中途時,清蘊開口,“陛下對國公府,是否有誤會?”
沉思良久的李秉真回神,“你是想問,陛下是否對我們不滿嗎?”
正是這個意思。
“樹大招風,不止我們,柳家、孟家等也同樣如此,端看陛下想對誰發難而已。”李秉真冷靜分析,“我們這位陛下喜歡玩弄平衡之道,不喜任何一方權勢過重,又不想打理朝政,時不時便要發一回瘋,可能想以此震懾。”
發瘋,清蘊深覺這個詞用得精妙。在這之前,她完全想象不到建帝是這個模樣,傳聞中的瘋症,也不過是說他喜歡行獵而已,誰能料到他會效仿毫無禮法的前朝,把内廷當成獵場。
甚至用李審言刺激大長公主,可見也沒幾分親情。
李秉真看得透徹,在宮中行走以低調為主,能沉默時絕不多說一字。按理來說,他應該不會拖着這樣的身體去參加科舉,還在殿試大出風頭。
清蘊直接把疑惑問出了口。
“夫人覺得呢?”
“……陛下故意誇大?”
搖頭,李秉真似笑非笑,“事實上,我當日隻在考卷上默寫了一段《金剛經》。”
李秉真會去參加科舉,完全是應大長公主所求。當時她受李審言一事刺激,在他身體狀态稍好的時候,突然提出這個想法,家中都是以反對聲居多。
他沒反對,不過也無心入仕,就沒想耗費精力考試,走個過場就罷,豈知一路考去都順利無比。起初以為是母親在背後操縱名次,直到殿試時建帝親自把那張考卷擺到面前,李秉真才看到那針砭時弊的字字句句,根本不是自己所寫。
當場承認舞弊,無異于把齊國公府置于死地,隻能順着建帝的話和他對答。
好在他确實有些墨水,随後便有了建帝當場誇他為“治世之才”的名聲。
事後再去探查,李秉真發現代答的考卷和母親毫無關系,其中竟隐約有天子手筆。考慮到越發複雜的朝局,不管這是陷阱還是試探,他都不可能入朝參政。
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清蘊沉思了好一會兒。
每個人的眼力多少與其身處的位置有關,如果沒嫁到齊國公府,她完全猜不到這裡面深如漩渦,稍有不慎卷入其中,便會生死難料。
建帝對李家到底抱着什麼心思呢?說打壓,齊國公至今兵權在手,地位隻高不低。說欣賞,又處處提防使絆,今天還一手操辦了場荒唐鬧劇。
李審言不顧國公府顔面,甯願做外人眼中的佞幸讨建帝開心來攫取權勢,其中又有什麼内情,也是不得而知。
馬車停頓的搖晃拉回清蘊心神。
下車時,大長公主依舊滿懷怒氣,迅速跨步進門,身後是緊緊跟着的李琪瑛。
“娘,阿娘,你想多了,陛下絕不是那個意思……”她的聲音從門前隐入深處,遠遠還有字句傳來。
齊國公步履沉着,回身對他們二人說話,“今天勞累,照顧好你媳婦。”
“好。”李秉真點頭,“您也早點休息。”
雙方就此分别,各自回到居所,也沒傳飯食,直接進浴房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