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舊是那一片無機質的液體。
他睜開雙眼,看着眼前滴答作響的儀器,心中想着一會突然出現的光球。
等等——
他怎麼會知道會發生什麼呢?
幾乎是瞬間,顔月沉立刻意識到了自己在做夢。
自己最後的記憶停留在為了保護精靈與裡山城使用了黑暗魔法,估計引發了體内的元素紊亂,才會又夢到這裡。
他做夢的次數很少,但一旦做夢便隻會夢到這裡。
他曾經試着去尋找答案,朦胧摸到了一絲原因。也許是因為這是自己與世界産生交界的初始,給自己的印象最深。
“嘀嘀嘀——”
一旁的儀器仍舊響個不停,再過一會,他的創造者就會登場用令人厭惡的機械音介紹自己。
不出所料,實驗室燈光一暗,一道心電圖樣式的線穿過鋪滿牆壁的屏幕,機械音響起:
“000,你蘇醒了。”
顔月沉身無寸縷被泡在滿是營養液的液體中,他睜開雙眼,看着屏幕。
“我是你的創造者。”巨大的光球漂浮在半空,周遭的光粒子随着話語波動,“按某些種族的語言來講,應該是你的母親。”
光球高高在上,話語中毫無感情。她隻是一個純粹的球體,由無數粒子聚集在一起而成,顔月沉卻有種被打量的感覺。
彼時顔月沉還未正式接觸世界,按理還無法正确理解特殊詞語的含義。
但那一刻,顔月沉産生了他的第一條想法。
——不,你才不是。
光球停滞幾秒,身邊的粒子幾番旋轉,好似是在思考,說:“我應該設定了16歲的青少年。從資料來看,這個年齡段的人類會處于‘青春期’,我以為你會更活潑一些。”
顔月沉的回應是,緩慢地眨了下眼。
“好吧,”光球放棄了和他溝通,轉而自言自語道:“看來情緒數據還有些問題,果然靈魂是個難題……”
當時的顔月沉隻是能聽到這些詞語,但不能完全理解“情緒”“靈魂”的真實含義。
初生的他被灌輸了正常16歲男子所需的知識、主系統的存在、各類世界觀,但知識隻是知識,被主系統所總結過的二手經驗,并不能讓他一步登天。
在之後很久的日子裡,他跟随主系統,也就是那個自稱他母親的光球訓練。
然後他去到各個任務世界,幫助主系統收集能量。
在不同世界中習得的部分技能可以帶到下一個世界中繼續使用,随着他做的任務越來越多,他的任務完成率也居高不下。
随着他接觸到真實的人類,他對自己的存在、與主系統的目的産生了深深的疑問。
為了找尋這些問題的答案,他開始拒絕系統的任務。
主系統的回答則是,悄無聲息收集了他的實驗數據後,開發了第二代、第三代實驗體,并有意無意地放養了顔月沉,把他當作一個普通的任務者對待。
顔月沉渾渾噩噩地度過一個又一個世界,直到到達這裡。
主系統照常給他發布任務:幫助魔王占領大陸。
顔月沉看也不看,他扛着上個世界帶來的一把破劍降臨了蘭徹村。
魔族的火焰已然燃燒到了這座邊境小城,顔月沉熟練地幾下解決肆虐的侵略者,順手幫助一位老者埋葬了發妻遺體。
幸存的村民臉上卻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反而滿是麻木,機械地收拾行李。
顔月沉奇怪道:“魔族已經被解決了,你們為什麼要離開這裡?”
那位老者即是布蘭德的先祖——布蘭德男爵操着蒼老的嗓音說:“年輕人,沒有人願意離開自己的故鄉,你聽,這震天的魔獸蹄聲,這代表人類的防線已經潰敗到這裡,我們得趕緊逃難。”
顔月沉站立眺望,果然幾十裡外便是魔族紮營的地方。
他收回視線,又不住地打量一番村莊,現在雖然一片狼藉,卻也能看出這裡曾被用心對待。
他把破劍扛在肩上,面朝幸存的村民卻好似自言自語道:“我去幫你們把魔王殺死,這樣村裡就安全了。”
然後他就出發了。
就像他不在乎主系統的任務那樣,他也不在乎是不是有人相信他的話。
他帶着從各個小世界積攢的技能,與當時的魔王大戰三天三夜,終于獲得了勝利。
但在把自己那把破劍附魔捅進魔王的胸膛裡後,他才意識到,眼前的魔王對于這個世界來講實力太高了。
緊接着,在他殺死魔王後,多日不見的系統突然上線提示他被魔王詛咒成為了不死不滅的怪物,直待心髒完全僵硬,将會失去神智化身下一位魔王。
顔月沉才恍然,自己被主系統算計了。
在詛咒發生後,他回到了最初出發的蘭徹村,因這裡與魔族聚居地很近,故而大半村民都已搬走,但布蘭德男爵卻還在,他與當時一樣,打扮得體,日日坐在村口等什麼人。
“年輕人,我留在這裡不是我相信你,隻是因為我不願意離開故鄉。”布蘭德男爵早已收到了魔王死去的消息,他看着顔月沉,雙手不住顫抖。
顔月沉接受了來自各界的榮譽,他成為真正的大英雄。
人族把黃金與無數珍寶贈予給他,精靈族送來精靈之樹編制的草冠,矮人族為他打造裡山城,天族預言家為他預言,尋找既定悲劇的閃光。
顔月沉照單全收,他留在裡山城孤獨的等待自己的死亡。
年邁的布蘭德男爵敲響了城堡的大門,他穿着一身得體的管家服,對他毛遂自薦。
從那以後,城主府永遠多了一位布蘭德管家。
有了管家,自然也會多了士兵、女仆、男仆……他們的數量永遠控制在城堡需要與顔月沉會厭煩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