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紅塔的上方傳來沉悶的撞擊聲,仿佛有什麼東西在高處掙紮。
江楓猛地擡頭。
高懸的玻璃燈室裡,那幾個血紅大字終于暴露在衆人眼前:
——紅塔,必須是紅色的。
原本遮擋視線的障礙不見了,整座紅塔被濃稠的血肉堆砌而成,層層隔斷化為烏有。如今,隻要站在塔底擡頭望去,便能通過塔頂的玻璃燈室直視最頂端的紅霧。
而在頭頂的那一片紅色之間,有一個身披破布的人,看身形似乎是個女子。她的雙手像蜘蛛一樣牢牢地扒在透明的玻璃上,将頭旋轉了一百八十度,扭着頭看着地面上的衆人。
風掀起她的披風,露出她僅存的左臂——橫截面整齊,似乎被精心處理過,早已不再流血。坑窪不平的軀體在光影間晃動,她的右眼空洞,左臂殘缺,裸露的腳趾隻剩下一節節蒼白的指骨。
江楓的目光落在她的腳上,瞳孔驟縮。
“似爪非爪,似手非手。”
看來那個傳言中的“雪怪”,就是眼前的女子。
她的臉上布滿黑污,輪廓模糊不清,唯有那隐約的曲線勾勒出她的性别。
但蟲族的眼睛與人類不同。
沈幽盯着她,總覺得在哪見過她,可又沒有任何熟悉的感覺。
女子蜷縮着身軀,手指拔在紅塔頂端,僅剩的獨眼在紅霧裡泛着渾濁的灰,警惕地凝視着地上的幾人,卻并未發動攻擊。
姜蔚曾和江楓說過,“雪怪”曾在教堂襲擊過那個自稱“江暖”的少女。如果女子真的是“雪怪”的話,他們需要将其控制齊來。
可當她的目光真正落在這具破敗的身軀上,所有預設的敵意都消散了。
江楓試探着開口:“你……好?”
空氣短暫凝滞。
女子怔怔地盯着江楓,仿佛透過她,看見了另一個人。
少女那雙紫色的眼眸,讓她一度陷入恍惚。
一瞬間,懷念、遺憾和困惑交織。
隻是這個眼神,面對着此刻的江楓,屬實是“抛媚眼給瞎子看”了。
陸豔感覺女子似乎在透過江楓在看着誰,但是現在顯然不是深思這個的時候。
女子對江楓很好奇,但是也沒有貿然靠近,她張開嘴,有着做出回應的欲望,可惜嘴裡隻能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咿——呀——”
扭曲嘶啞的音節破碎在空氣裡,這個聲音似乎提醒了女子此刻的處境,最終她隻能重新閉合嘴巴,放棄交流。
江楓等人距離女子很遠,在昏暗的光線下有些看不真切。
可沈幽看見了,面上流露出不忍。
她看見女子口腔裡一片漆黑。沒有牙齒,沒有舌頭。
她一定遭受過非人的虐待。
沈幽下意識呼喚江楓:“隊長……”
可女子在這時發出咿呀呀的叫喚,沈幽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心情——她不願沈幽将這件事情告訴江楓。
沈幽閉上了嘴。
遊夕握緊了身旁愛人的手。
從女子出現之後,江楓的情緒就變得非常不對勁。知曉内情的遊夕選擇用這種方式安撫她。
可下一秒,女子的獨眼緊緊鎖住了她們交握的手。
她皺起眉,眼中掠過危險的光。
女子的獨眼在紅霧中泛着渾濁的灰,她還算完整的右手突然痙攣般抓向心口,腐爛的指尖在皮膚上劃出暗褐色血痕。
沈幽捂住自己的胸口,腦海裡翻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
——痛苦。
——窒息。
——絕望。
沈幽再次感受到了女子的心情,手撫摸上了自己的胸口,可即便如此,沈幽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有這種情緒,而這種情緒,和女子息息相關。
為什麼呢……
你為什麼這麼痛苦呢?
沈幽下意識地邁步,朝女子的正下方走去。
同樣觀察到女子神态不對勁的,還有陸豔。
陸豔警覺:“小心,她要發瘋了。”
陸豔擡手攔住隊友們,一邊示意隊友向後退去。
沈幽卻不這麼覺得。
她的視線緊盯着塔頂的女子,步伐堅定地朝着女子走去。
沈幽搖頭。
她不是在發瘋。
她隻是在痛苦。
她說自己難受,她說好痛苦,她說自己流幹了眼淚,為什麼還在這裡。
“你……有話和我說嗎?”沈幽向着女子一步步靠近,一邊低聲問。
女子的身體頓時僵住,獨眼在紅霧中瑟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