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欲雪一手刀,砍人肩側麻穴,大白手一麻一松,平躺的阿九順勢翻身坐起,捂着脖頸咳咳咳。
“不許傷他。”初欲雪步調一轉,護在帷帳前。
大白唇角一抽,“這厮不人不鬼,滿身陰戾之氣,絕非善類,我乃仙修,除邪驅惡乃本分,你莫要護他,與陰邪之徒為伍,怕不得善終。”
榻上的阿九,怯怯縮了下脖子,一手輕輕拽了下初欲雪的袖子,“姐姐……”
初欲雪未給大白好臉色,“初次見面,妄斷善惡,直取人性命,你們仙修竟如此武斷不講理。”
大白方要張口,初欲雪用話堵回去,“身為仙修,卻來鬼市邪堡豪賭尋姑娘,你仙格有失,恕我不敢苟同,荷包還你,無事滾吧。”
大白氣得說不出話來,他于這丫頭有恩,即便不需她報恩,亦不必如此态度待他,大白傷心了,郁憤交加,“好,算我多管閑事。”
自桌上金銀堆裡撿起一片黑鱗,拉開房門,走了。
人被氣跑,初欲雪倒無甚愧疚,雖然她用了他的銀子,承了他恩惠,但乾清山畢竟與她有仇,仙門面前,她施不出什麼好脾氣。
初欲雪轉身看阿九,“你怎樣。”
阿九如紙的面色裡,摻雜一絲醬紫,是被掐出來的,他輕咳一聲道無礙。
花娘子的藥很快買回來,初欲雪讨了個砂鍋,親自給人煎藥,流雲扇輕扇火苗,對阿九說:“你身子虛,多将養。”
洄霧沼澤邊,随着阿九倒下,面具掉了,縮在榻角的阿九沒了面罩,露出猙獰交錯的疤痕,他瞧着姐姐親自給他煎藥,唇角不禁勾出一抹滿足,“阿九無礙,隻要姐姐未被蛇咬便好。”
輕搖扇子的玉腕,頓了下,初欲雪心裡升起一絲愧疚,她本懷疑少年的用心,假裝入定療傷,引他上鈎,原以為這少年欲趁機暗算她,熟料他掌心霧箭,是射向險些偷襲她的毒蛇。
“一條毒蛇,咬上一口不會死的。”她輕飄飄說。
“洄霧沼澤的蛇不一樣,即便姐姐靈力深厚,被咬後性命無虞,隻怕也會侵蝕了神志,迷糊好些日子。”
初欲雪搖搖頭,“我再救治晚半刻,你小命便沒了,不怕死麼。”
阿九的雙眸亮晶晶的,“不怕,姐姐救了我,我是姐姐的人,我願意為姐姐死。”
初欲雪起身,走去榻邊,手中的折扇不輕不重敲了下少年郎的頭,“日後再不可魯莽沖動,再有差池,可不會浪費靈力救你。”
阿九聽出少女責備語氣中的關懷及愧意,他牽起她的袖口輕輕晃幾下,撒嬌的意味甚濃,“姐姐不要生氣,阿九日後定小心行事。”
初欲雪重回小爐旁煎藥,阿九下床,小心挨近,“姐姐,我有事瞞了你,無頭将軍是我殺的。”
“為何殺他?”
“我在梅刹堂學了些陰毒功夫,而今身受重傷,丹田空虛,急需力量傍身,再說那無頭将軍曾與我們交手,定會将我們的信息報予鬼市之主,安全起見,殺人滅口。”
初欲雪沉默良久,她能說什麼,斥責阿九心狠手辣不留活口,畢竟她的行徑亦不光彩,無頭将軍死了的賬,若日後鬼市之主與她算起來,她一己承擔便是。
藥很快煎好,初欲雪親手倒入瓷碗裡,“趁熱喝了。”
阿九滿面刀痕,亦掩不住笑容裡的明媚,高興地一口将苦藥湯喝盡。
“你的傷無性命之憂,隻要多吃幾貼滋補驅寒的藥,便可痊愈,就此别過。”初欲雪見人喝了藥,轉身朝外走。
袖口被扯住,阿九瞪大的雙眸裡,盛滿被抛棄的恐懼與不甘,“姐姐不要我了麼,我日後什麼都聽姐姐的,我再也不以邪毒功法吸納他人功力,求姐姐不要丢棄阿九。”
“你跟着我,未必安生,我所行之路,披荊斬棘,九死一生。”
“我不怕,隻要能陪着姐姐。”阿九攥着對方袖口的手又緊了緊,活像粘人的小奶狗。
為了徹底養好阿九的身子,初欲雪亦需調理内傷,兩人在欲仙堡住了數日,期間并無聽聞鬼市之主丢竊寶物,大張旗鼓捉拿盜賊的消息。
傳聞鬼市之主特立獨行,高傲自持,曾揚言,若有本事入洄霧沼澤竊寶,寶物甘願奉之,不予追究,看來鬼市之主重諾,但屬下無頭将軍被殺,他這個主人竟未想着替下屬報仇,顯得過于涼薄,真讓人捉摸不透。
兩人出了鬼市後,上弦月挂在樹梢,四裡靜悄悄。初欲雪二話不說,踏月西行,阿九緊緊随上,直至兩人止步一處險山峻嶺前。
月光将界碑上“鬼哭嶺”三個赤紅大字,照出幾分凜意,遙見不遠處,嶺哨崗上站着密密麻麻的小妖,峰垛火把将天上雲朵映亮,可見蒸騰的妖氣徐徐入空。
阿九不禁望一眼身側,手握流雲扇、眉眼笃定,似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纖纖少女。
傳聞流雲扇可破世間迷陣霧障,鬼哭嶺乃衆妖聚集腹地,萬妖臣服于嶺内妖王,鬼哭嶺倚仗地勢天時,嶺内毒障重重,步步迷陣,易守難攻,固若金湯,連四大仙門皆繞行,不敢觸妖王的眉頭,這丫頭冒死搶來專破迷陣障氣的流雲扇,莫非……阿九心潮伏湧,為了印證心内猜測,出聲問:“姐姐你要踢鬼哭嶺?”
“沒錯,取代現任妖王,做統禦八十萬小妖的新妖主。”初欲雪手握流雲扇,信步向前,瞥一眼呆怔的少年郎,“現在離開,還不晚。”
短暫的呆怔過後,阿九摩拳擦掌,仿似被刻意壓制許久,不曾飲血的狂刀,猝然間上了肆意屠殺的戰場,少年郎眸底迸發厲芒,白衣少女已逼近妖氣沖天的嶺門,那般羸弱的身姿竟走出視死如歸的氣勢,不愧是他認的姐姐。
烏雲遮月,阿九惬意得吹了個口哨,起身一躍,如雷似閃的黑影掠過樹梢,瞬息落在初欲雪身側。
阿九舔了舔牙根,“我與姐姐生死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