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城的暴雨,像是天漏了個窟窿。
機場的玻璃幕牆被雨水拍打得模糊不清,水痕沿着光滑的表面流淌,模糊了外界的世界,像一場無法醒來的夢。
新聞推送跳了出來:七月以來最強降雨,地鐵13号線部分路段積水,機場快軌暫停運營。
T3航站樓内擠得水洩不通,到處都是因為航線延誤或交通癱瘓而滞留的旅客。
【等待人數:294】
這幾個大字明晃晃地挂在手機打車界面的正中,像一把紮在眼裡的釘子,每看一眼,心裡就添一分煩躁。
蘇卻将手機屏幕按滅,指節揉着太陽穴。
自從她決定回京大交換,這一路便沒讓她省心過。
在哈佛商學院,90%的大四學生都在為校招和畢業設計忙得焦頭爛額。每天發簡曆,準備頂級企業的面試,再不濟便刷GRE和GMAT的題,讀個研究生苟一苟。可她倒好,放棄了已到手的頂尖咨詢公司offer,在這個關鍵的畢業季選擇離開。
——隻因為“想回國看看”。
但她沒想到,故鄉給她的見面禮會是這樣。
——百年一遇的特大暴雨、交通癱瘓、地鐵停運、打車排隊等候294人。
【Tracy:讓你不聽勸!我在波士頓喝Mojito,你在燕北排隊294人,誰更慘?】
社交軟件的提示音适時響起,Tracy的嘲諷準時送達。
“等着吧,等我回到家,讓你知道什麼是‘人間富貴花’。”
蘇卻正準備打字反擊,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刺耳的“咯啦咯啦”聲。
轉身已經來不及了。
行李車重重撞上她的小腿,腳踝處瞬間一麻,火辣辣的疼痛直沖腦門。
她踉跄了一下,忍不住伸手撐住行李箱,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沒長眼睛啊!還不讓開!”
行李車的主人是個穿着黑色連帽衫的年輕男人,不等她開口,率先丢下這句沒頭沒腦的髒話,推着行李飛快地從人群中消失。
蘇卻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小腿肚上紅了一片,像是被人用鞭子抽了一下。
接二連三的意外打擊,縱使平時驕傲任性的她也不由覺得眼角發酸。
這回國的決心,似乎被考驗得有點過了。
她深吸一口氣,擡頭時目光劃過候機廳裡湧動的人潮,忽然凝住。
休息區盡頭,有一抹白色的身影,正斜倚在一把黑色皮質躺椅上。
那人似乎正在淺眠,米白色的棒球帽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一段利落的下颌線。他随意地半躺着,身邊放着一個高爾夫球包,複古款,棕色的皮質在燈光下泛着冷光。
機場裡那麼多人,他是唯一一個能從這片混亂裡抽離出來的人。
優雅到不合時宜。
蘇卻多看了兩眼,突然笑了。
這樣的人也會被困在這該死的機場,倒是讓她生出一種公平的釋然感。
雖然有些不厚道。
幾分鐘後,外面傳來一聲清脆的鳴笛聲。
一輛純黑色的邁巴赫,緩緩從專屬VIP通道駛入,車體線條流暢,雨水被光滑的車漆導流到地面,幹淨得像剛從展廳裡開出來的展車。
更離譜的是,前面還有一輛挂着紅藍警燈的警備車在開道。
“誰啊,架子這麼大?”旁邊有人在低聲議論。
“這車牌可不一般,老京城人都知道,這種車多半是……”
蘇卻沒聽清最後幾句。
邁巴赫的駕駛座門打開,付立下車,一身手工定制的灰色西裝,動作利落地撐開一把黑傘,快步走向休息區。
“江少,車已經在外面等着了。”
那個白色的身影終于有了動作。
他推起帽檐,露出一雙漆黑的眸子,目光悠然地看向說話的人,微微點頭。
“你好……”
一個清亮的聲音突然插/入。
付立微微一愣,轉頭就對上一張明豔的臉。
那是個穿着深色飛行夾克的女生,卷發随意地紮在腦後。她的五官生得極為漂亮,但眉眼間那股英氣,又讓她看起來不像傳統的東方美人。大概是常年在國外的緣故,舉手投足間都帶着一股不羁的率性。
“能捎我一程嗎?我看你們也是往市區方向走?”她揚着下巴,一臉坦然地盯着他們。
“這……”
顯然沒料到這意外的搭話,付立一怔,不敢随便應聲,下意識看向休息椅上的男人。
“你不怕我們是壞人?”
一個慵懶低沉的聲音響起。
蘇卻一愣,目光轉向躺椅,那人依舊保持着假寐的姿态,連眼皮都沒擡一下,聲音是顯而易見的冷淡。
她沒被吓到,甚至笑得更明目張膽了些。
“我又不傻。”
“不傻?”冷淡的聲音染上了一絲的興味,“你在這裡求搭車?”
蘇卻輕笑,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他的手腕,那隻超級複雜功能計時表的金雕裝飾在燈光下一閃一閃。
“來接你的是定制款邁巴赫,再看你的球包,限量版Honma,更不用說這款能在三環買套房的Patek 6002G。”
她聲音平穩,眼神透亮得像一把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