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越下越大,雨刷器飛快地擺動着,卻依然跟不上雨勢。付立握着方向盤,視線在前方和後視鏡來回轉換,欲言又止。
“想說什麼話,就說。”
江津嶼忽然開口,像雨夜裡敲在青石上的一滴水,驚得付立手心不自覺地收緊了一下。
不是閉着眼睛嗎?他怎麼看到的?
“就是那個女學生的事,你突然改主意……”
話說到一半,付立自己也覺得有些僭越,讪讪地住了嘴。
江津嶼沒有回答。他偏頭望向窗外,目光穿過雨簾,落在遠處天際。
壓抑的夜色下,燕北城的輪廓隐約可見。低垂的烏雲如同巨大而緩慢旋轉的漩渦,中心正對着他們将要駛往的方向。
仿佛一張巨大的口,要将他們吞噬。
江津嶼似乎想到了什麼,忽然輕笑了一聲。
“攢點福報。”
付立心頭猛地一緊。
“老頭子不是總說我是個煞星,遲早要把江家祖宗的棺材闆氣得壓不住了。”
江津嶼的聲音輕佻,像是在講一段無聊的笑話,但每個字都透着幾分狠意。
“那我不得多攢些福報,讓他們撐到看我表現?”
“少爺慎言。”
付立裝作不經意地伸手在控制面闆上滑過,輕輕按了一下靜音鍵。
——車内的對話,未必隻屬于他們。
江津嶼的目光在後視鏡裡與付立相遇,那雙潋滟的眼眸裡閃過一絲暗芒,似一隻被關在籠裡的獅子,正伺機而動。
“老頭子是想聽什麼?”
“想聽我反省?還是想等我自覺低頭?”
他嗤笑了一聲,擡手從外套口袋裡摸出一個銀色的打火機。
“啪——”
火苗跳了起來,在他的手指間輕輕搖曳,明明滅滅的光将他的面容一分為二。
江津嶼半垂着眼,盯着指尖的火苗,看了幾秒後将它輕輕掐滅,像是在完成一件毫無意義的消遣。
窗外的烏雲漩渦愈發清晰,長安街上那抹厚重的紅色在視線盡頭浮現。
“開快點。”他重新閉上眼睛,“再晚回去,怕是要趕不上家宴了。”
-
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蘇卻渾身濕透地站在門口。
從答應上那輛保時捷開始,這次回國就徹底成了一場笑話。
她承認自己又一次被好看的皮相所吸引——那張帥氣的側臉,搭配上那跑車标志性的流線型車身,她就忍不住上前搭讪了。
結果呢?
這位為了在她面前表現,非要在暴雨天強行超車,結果一頭紮進積水裡。跑車底盤太低,發動機直接進水,抛錨在路上。
這種場面,她見得多了。男人嘛,總喜歡不分場合展示一下自己的“厲害”,尤其是在漂亮女生面前。
怪不得說男人心理學和兒童心理學如出一轍。
就像之前她追了半個月的橄榄球隊長Michael,還有前前任法學院甜心Charles。好看是真的好看,可總會在相處一段時間後暴露本性——不是變得像個需要哄的孩子,就是恨不得把她的人生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對此Tracy的評價是:“你這不叫戀愛,叫無聊找樂子,叫遊戲人間,叫怕孤獨又不承認。”
但蘇卻覺得,她隻是還沒遇到一個足夠有意思的人。大部分男人不過是些漂亮的空殼,撕開那層好看的“糖衣”,裡面全是的套路。
蘇卻按下門鈴,許久都沒有回音。就在她都要擔心走錯單元時,終于聽到了“哒哒哒”的拖鞋聲。
門開了,蘇庭站在門口,頭發還是濕的,身上套着家居服,手裡捧着厚厚的文件袋。看到妹妹這副狼狽樣子,她愣了一下。
“怎麼回事?”蘇庭揉了揉已經熬了三個大夜的眼睛,懷疑自己看花了,“你怎麼在這裡?不是說18号下午嗎?”
“今天都快19号了。”
蘇卻舉起手機,隻剩下8%電量的屏幕上顯示着9月18日,22:50分。
蘇庭這才如夢初醒,“對不起,我最近在忙一個并購案的材料,明天要去見董事會的人,手機……唉,我手機去哪了?”
看見蘇卻渾身濕透的狼狽模樣,她咬了咬唇,“你要先進來嗎?”
“不,我打算現在回機場。”
“别貧,”蘇庭下意識地戳了一下蘇卻的額頭,“快進來。”
一進門,暖黃色的感應燈亮了,溫暖的光線灑在地闆上。蘇卻扛着行李箱進來,目光掃過滿屋子的搬家箱和散落的文件,房間裡充斥着一股咖啡和打印紙的味道。
“抱歉,我最近忙昏頭了了。婚禮,搬家,還有案子,完全忘記接你了……”
蘇庭臉色蒼白,幾乎是用本能在說話和運作,大腦已經完全停擺。
簡而言之,活人已死的狀态。
蘇卻一腳踩在地毯上,水漬啪嗒一聲,腳下的水痕深深淺淺地拖了一路。
“鞋子脫了。”
蘇庭放下文件袋,轉身從搬家箱裡拿出一條灰色的毛巾丢在地上,用腳踩着擦了一下,一邊擦一邊低聲嘟囔着:“怎麼濕成這樣?沒打到車?”
“打到了,跑車,司機還長得挺帥。”
蘇卻學着她從同一個箱子裡掏出毛巾,給自己擦頭。
“然後他把車開到水坑裡,直接抛錨了。”
“……”
蘇庭轉頭看了她一眼,眼裡帶着一絲無奈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