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殿後的小茶亭……”她正低頭看着手機導航,餘光瞥見一個小女孩蹲在池塘邊,身子搖搖欲墜。
糟了!
她幾步沖過去,卻發現小女孩面前是一尊石佛像。那丫頭手裡握着毛筆,正專注地往佛像的石座上塗畫着什麼,絲毫不在意自己歪斜的姿勢。
蘇卻眨了眨眼。
這年頭佛像還能這麼玩?
她走近幾步,微微彎腰看清那小女孩正在畫什麼。
一個胖胖的小人被畫得活靈活現,頭上還頂着個圈,旁邊歪歪扭扭寫着:賜我餃子。
“餃子佛?”她沒忍住笑出聲。
小女孩猛地擡頭,瞪了她一眼,神情戒備,“你笑什麼?我這畫得不好嗎?”
“好,非常好。”蘇卻笑意更深,“餃子佛的點子太妙了,這麼好吃的東西,誰不愛?”
小女孩一掃戒備,抱着毛筆站起來,“你很懂嘛!”
“還行吧。”蘇卻靠在一旁,細細打量她:七八歲的年紀,紮着兩個松散的麻花辮,臉蛋圓圓的,眼神透着一股機靈勁兒。
“所以,你覺得佛祖會賜你什麼餃子?”
“豬肉韭菜的最好!不然加點蝦仁也行。”小女孩揚起下巴,滿臉正氣,“我媽老是讓我吃水煮青菜,太慘了!”
“這麼可憐啊,佛祖怕是都拗不過你。”
“那當然。”小女孩揚起下巴,“我這麼真誠,佛祖肯定喜歡。”
“哦?”一道清潤的女聲從旁邊傳來,帶着幾分調侃,“我看佛祖也許得先考慮要不要罰你破壞佛像。”
小女孩一個激靈,猛地轉頭看到站在不遠處的江津珏,臉瞬間紅了,“媽,我……我沒有破壞。”
“沒有?”江津珏走近,目光落在石座上的“餃子佛”,“所以這是祈願的創意?”
江年年支支吾吾,目光四處亂飄,“就……就一點點塗鴉嘛。”
“心意倒是夠特别。”江津珏搖搖頭,轉而看向蘇卻,調侃道,“你是路過幫忙參謀的?”
“算是吧。”蘇卻揚了揚眉,随口答道,“不過我覺得,佛祖大概不會在意這些。小姑娘有這份心誠,應該比在哪裡,畫了什麼,更重要吧。”
江津珏目光微微一亮,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你倒是和她同一戰線。”
蘇卻聳了聳肩,“我是就事論事。”
江津珏微微眯起眼,目光在蘇卻身上停留片刻。
她像極了年年。
那種與生俱來的嬌蠻,不屑遮掩的機靈,還有一股渾然天成的狡黠勁兒——如果說江年年是小魔王,那眼前的女孩無疑是放大版的存在。
這樣的人,難得一見。
江津珏嘴角輕揚,眉眼間透出一絲罕見的欣賞。
她不禁想起蘇念在郵件裡提過的幾句——“我這小侄女,聰明得很,就是有點嬌氣。你見了她,興許會覺得好玩。”
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這對母女看起來對鴻雁寺極其熟悉,蘇卻心念一動。也許她們知道自己要找的地方。
“對了,您知道天王殿後的小茶亭怎麼走嗎?”
江津珏低頭笑了笑,手裡拎着的桂花籃輕輕晃了晃,“不用找了,你已經見到人了。”
什麼意思?
蘇卻愣了一秒,随即反應過來,心跳漏了半拍,“您是Petrichor?”
“是我。”江津珏語氣帶着幾分俏皮,“桂花和人都在這兒,你沒找錯。”
蘇卻笑了,“看來小姑果然沒騙我,說您和您的文字一樣,都很有趣。”
“蘇念倒是很會誇人。”江津珏眼裡多了幾分柔和的笑意,“不過我看,你比她有趣。”
兩人并肩沿着寺裡的小路走,聊起了書和合作的事情。江津珏談吐溫潤,思路清晰,言語間透着一種灑脫的智慧。難怪小姑形容她是“靈魂伴侶”,這樣的人确實很容易讓人親近。
交談間,氣氛輕松自然,蘇卻漸漸放下了初見時的拘謹。
臨别時,蘇卻忽然想起什麼,“對了,江老師,我聽人說,這寺裡有一株特别有名的桂花樹,您知道在哪兒嗎?”
“那得走遠一點。”江津珏伸手指向西南的方向,“那裡有一片專屬廂房,樹就在圍牆内。”
蘇卻沿着江津珏指的方向,一路走到寺院西南的僻靜角落。
遠遠的,一股濃郁的桂花香撲面而來,仿佛雨後醞釀出的金色醇酒。
擡頭望去,古老的桂花樹從圍牆裡探出枝頭,桂枝橫斜,翠葉如雲,細碎的金色花朵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這處圍牆是典型的清代寺院建制,灰磚疊砌,上覆綠釉琉璃瓦,飛檐翹角間還點綴着吉祥如意的小獸。
牆内不知是何景緻,但這一抹清雅的金黃已讓人浮想聯翩。
蘇卻站在牆外,擡頭望着那株桂花樹,眼裡閃過一絲驚豔。
“真漂亮。”她輕聲感歎,忽然目光落在牆邊的一處腳手架上——那似乎是修剪樹枝的工人留下的工具。
她猶豫了一下,終究沒能抵擋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攀了上去。
腳手架晃了晃,蘇卻穩住身形,抓住牆頭往裡看。
牆内的庭院幽靜清雅,桂花樹橫亘其中,枝葉濃密如傘,細碎的金黃在風中輕顫,灑落滿地。地上的石桌旁,散落着幾枝剛剪下的桂花,香氣袅袅,混着濕潤的泥土味,沁人心脾。
她的目光從花枝上掠過,忽然定住。
樹下站着一個男人。白襯衫随意挽起的袖口露出線條分明的手腕,一手執着花剪,另一手正撚着一枝桂花,像是在考慮如何擺放。
風拂過他的發梢,掀起細碎的光影。
芝蘭玉樹,無可比拟。
聽到牆外傳來的動靜,江津嶼擡起頭,剛好與她的目光撞個正着。
腳手架上的蘇卻,單手撐着牆沿,另一隻手穩穩地攀着綠釉琉璃瓦的邊緣,身形微微前傾,發尾被風吹得有些淩亂。
一雙明亮的眼睛直直望向他。
江津嶼愣了一瞬,随即挑了挑眉,眉間的冷意散了。
“看盡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