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的人護送的她，盧家不敢言語，過了沒幾年，她的阿耶也去世了，她都來不及回去吊唁，她沒算計過家産，她弟弟出生沒多久她就知道，那些不屬于她。

她匆匆忙忙嫁人的那些日子，隻有一個存放了很久的古老的嫁妝單子，那是那母親的遺産而已。

匆匆十載過去，她夫君一邊做着流外的官員，一邊學習，從無人舉薦的起初，需要投碟自應，到過了州試，去了長安，又參加了明算科的科考，考了兩次就及第，也不算多次數，之後就輾轉與各個州縣，直到管城縣。

那裴家的考功郎出現的時候，盧芸就有隐隐約約的擔憂，這麼多年的平穩日子是不是就要結束了，之前哪怕斷斷續續幫着皇後收集些信息，可日子更趨于平靜，算是無波無瀾，鄉下生活除卻一開始環境實在艱苦，讓她受不了以外，每天不用逢場作戲，不用假意逢迎，嫂子兄長都是極好相處的人，這樣滋養内心的日子，更讓她覺得舒服，哪怕自己雙手因為年年浣洗衣物而變得粗糙，一切吃穿用度不如從前也沒什麼下人随身侍奉，可人學習和吃苦的能力會日漸增長，她若不覺得這些是苦，時間一長也漸漸的适應了。

裴家考功郎是他的猜測，可是看見數載沒聯系的武娘子時，一下子回憶就回到了長安。

武娘子出現在當時還是王縣令的府邸裡，一别多年未聯系，兒郎們都這麼大了。

武娘子還是心有戚戚，年少時就是個心事重的人，這麼多年也還沒有走出來，身體彷佛越來越不好。

那年皇後還是昭儀，地位極其不穩，将她許配給了裴家這位世襲的國公，算是上嫁，一來是為鞏固自己的地位，二來是保住她這位妹妹，奈何她當時已有青梅出馬，盧芸見過的，是位儀表堂堂，有些書生氣的郎君，隻知道姓郭，頗有些文采，聽說很有骨氣，在得知武娘子被逼迫嫁人之後，不知是哪句話招惹了聖上，被送去軍營裡去打仗了，之後隻聽聞斷了一條腿，娶了其他的娘子。

萬念俱灰的武娘子那時已經懷了裴松風，想要自戕，被她勸了下來。

她當時以為，事情總有轉圜，萬事都能過去，沒想到事情到自己身上，自己也撐不住。

那位就是她和裴公的孩子啊，裴松風看起來被養的很好，世家風範，盧芸很熟悉，看着和武娘子不是很親近的樣子。

幼子無辜，盧芸有些心疼。

再然後就是來了長安，命運的齒輪轉了起來，想起趙家那位娘子的舉動，想必皇後有什麼安排了吧。

盧芸一直有些膽戰心驚，她怕她夫君為了她做出些出格的事情，畢竟如今，他們一家都沒有權柄，隻能聽之任之。

李玄淨想要去做女冠，她以為自家的女郎為了躲那莫名其妙的婚配，還自以為是的以為李玄淨聰明，傳言出了就知道先一步決定，她樂意讓她自己拿主意，既然她喜歡，那就去做好了。

沒想到之後竟莫名去了宮裡，成了跟在禦正身邊的人了，她有些生氣，她以為是皇後刻意為之，故意引誘她的女郎去為她效力。

後來想想，她早不是當年的盧家女，早就沒有了能與之交易的籌碼，皇後何必多此一舉，她如今的底牌，不過是她那交情不深的外租家，或許會看她孤女可憐，來幫上一幫。

盧芸自然不會輕易用到這層關系，那可是救命用的。

盧芸有時回想，如果自己如今還像從前一樣，是盧家的嫡女，是否如今李玄淨就不會為了權柄或者擺脫不得已的婚配這麼拼命了。

不過一想，世家女和如今她都有什麼區别呢? 都是不能為自己命運做主的女郎而已。

她當年富貴又如何，還不是要看阿耶的臉色，聽從家族的安排。

盧芸想着李玄淨，她這個女郎，能通過自己得皇後青睐，比起自己可聰明的多了。

盧芸一直在發呆，李玄淨也同樣在想事。兩人動作一緻，就連拿着胡餅的姿态都是一樣的。

李玄淨吃不下，随意扒拉了幾口放下了手中的餅，她要提前一些時間早些去宮裡，牛車是禦正專門給她配的，車夫已經準備好，不然她要從家中有一個時辰才能走到宮門口。

大伯他們繼續用着膳食，郎君們隻能騎馬，按規矩做不了牛車上朝，這是剛買的三匹，可花了他們半個月的月俸，畢竟李宗也要上任，年輕的郎君蒸蒸日上的時候，大伯他們覺得不好每日走路，不像樣子，别的郎君都意氣風發的，他們年紀大了無所謂，可是李宗這樣容易讓人洩氣，于是大手一揮，一人一匹。

李玄淨出門，盧芸擡起了頭，看着她一人行路匆匆走在最前面，又回過頭像大人一樣催促着還在磨蹭着喝完最後一口羊肉湯的阿耶切勿别磨蹭，今日可是大朝參。

“都怪你們，太寵她了。”盧芸輕輕搖着頭，暗自歎息道。

一旁吃着正歡的大娘大笑着，像是聽到極好笑的笑話，誰人不知道，整個家裡，盧芸反而是最寵兒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