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守門出來迎接的郎君,高大威猛,臉上還有疤,身上卻一身的绫羅綢緞。
她這幾日,發生了那樣的事,連夜問兄長要了書,把唐律背了個皮毛。
商戶是不允許穿絲綢布料的衣服制品,面前這人,的的确确穿着上好的絲綢做成的圓領袍,和阿耶并行走,看着更富貴。
看來今日購置這府邸的主人,想必是個不怎麼在乎律法,又不怕晦氣的。
獲罪算是士人最害怕的事,這樣的府邸沒人買,怕延續了這黴運,又是座半廟半府邸的樣式,買了要重新修。大業坊地腳偏南,想必被折損了一些價格。
不過這樣的府邸,占地面積在這,也頂多比之前便宜一半,能買得起這裡,李玄淨覺得應當還是頗有積攢,畢竟這樣的府邸,即便有着黴運獲罪的名聲,她們一家人也買不起。
穿過外院,兩邊全是幹枯的竹竿,這之前應是兩邊種着名貴竹子,這竹林遮了大片的風景,風吹不盡,在外的人也瞧不見裡面,這原主人還挺風雅,像是做了個隔斷。
在往裡走,就是幾方偌大石頭,品類不詳,看着像是從何處切割運來,上面刻着的字已經模糊不堪,旁邊有幾個殿堂,看樣子以前真的供過神,如今也荒廢了。
“李市丞,有失遠迎,見諒,見諒。”
遙遠處一身穿灰色布袍得郎君,出來迎接,看着文雅端方年紀和自己的阿耶差不多大,留着胡須看着更像是個文人,遠沒有她想象中那樣一身銅臭的聰穎到奸毒的商戶模樣。
他身旁跟着一個比自己高上不少的郎君,也是一身灰色圓領袍,要不是她眼尖,真就被騙過去了,她走進了再看,那外面套着的是布袍沒錯,這袖口内裡不還是上好的絲綢嘛。
“這位想必是令郎吧,看着比我家十三郎也小上不少。”
那商戶熱情看着自己寒暄,李玄淨連忙同兩位郎君見禮,她現在外人看,可是個乳臭未幹得小郎君。
這商戶口中得十三郎,才是和阿耶認識得關鍵人物。
李玄淨坐在他們設好的宴席廳堂裡,做一個擺件,隻聽多看。
他們已經進了内廳,内院豪華的不像話,李玄淨如今見多識光,也不由得連連咋舌。
凡所見之物都是金玉,如那太白九樓一般得裝潢,高大的楠木不過做個立柱,地上鋪的都是沒見過紋樣的西域樣式的毯子,桌面上擺的吃食用具,那白玉夜光杯今日也是讓她見着了。
這内外差别過大,讓李玄淨一度恍惚以為是錯覺。
他們坐定一起寒暄,李玄淨也得了關鍵消息,這位十三郎同他阿耶,乃是成都的富戶,專門做桑蠶綢緞生意的,不光是成都,在綿州也有布帛肆,光成都的市内,他們家中的布帛肆就有五六間之多。
這好幾間的布帛肆聽着不起眼,這說明,在當地想必有四至五畝都是他們家的地。
蠶絲來自桑蠶養殖,這桑蠶的養殖則需要桑樹。一定量的桑樹種植,才能保證足量的蠶絲供應。
一個布帛肆的綢緞,不可能每年都要靠着各地去收蠶絲。
李玄淨見過管城縣的果樹,這不同地域土地的肥沃,甚至也會影響産量。
桑樹要養,就要護,開墾,播種,交水,修剪。再到蠶卵孵化,蠶繭,多少人照料蠶匾合适,生長過程喂食,
再到缫絲,牽經卷緯,染色,制成能做服飾的絲綢。
最後儲存,運送,檢測,售賣,普通商戶若照這個步驟來,耗時耗力,每一步都是困難。
所以絲綢這樣的生意,一般都是官商,再者就是當地的富戶才能支撐得起。
若産量某有年不夠,還需要去各地收蠶絲,同樣需要大量的人力,财力支撐。
“我同你們認識,也全靠和十三郎獨特的緣分了。”
“是阿,我和李市丞的認識也算是獨一份經曆了。”
李玄淨的阿耶李延忠,則是在南市那種地方和這位從商的郭家十三郎結實的,兩人看着都不是坊間的居民,同樣的的格格不入,同樣的問東問西的探查。
這兩位成都的富商是想實在不行就在南市找個地方,畢竟前幾年他們就想要來長安設鋪面。
年年來探問,年年被各種針對阻礙,今年這不是換了市令,他們準備再來試試。
正巧碰上了為了公務事無巨細盤查的李延忠。
他們想紮根在長安,李延忠正巧如今想要拔了盧家在長安所有的布帛肆的生意。
若漫天定價,在這鋪面,質量上針對盧家的布帛肆這太明顯了,而有個競争的商戶,因此影響了對方,這就不管李延忠的事了。
可這麻煩的也是,這兩位商戶能力太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