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像是和郎君幽會的普通娘子,今日特意打扮過,可又不想讓人瞧見,才穿的這樣低調,怪不得那差役言語之下,不少人都笑容猥瑣,一臉打趣的看着李延忠,而那後面跟着走來的嚴肅郎君,更是嚴肅之中透露着玩味。
兩京的市吏和李延忠應相當熟絡,是下屬也是同僚,聞言也不過低頭,并未幫李延忠辯解幾句,如今戰戰兢兢沒有一刻放松的模樣,更讓李玄淨心裡不太舒服。
李玄淨隻敢心中埋怨,來巡查的禦史是八品的官級,甚至不如自己阿耶品階高,不是左右拾遺那樣能每日面見兩聖的,又不是兼着散官,職事官這樣擁有兩份殊榮官職,因權利大而身份尊貴,禦史台察院光監察禦史就有十餘人,同為能監察上書之人,隻八品,竟然這樣大的官威。
讓需要坊正陪同下,縣尉朱筆畫押的朱簽,才能進入坊牆的小吏,這流外左使,萬年縣的差役,仗着禦史今日共同辦事的勢力,就敢對自己阿耶出言嘲笑。
一旁這些市吏也好,差役也好,都是一副如臨大敵,愁雲密布的樣子。
李延忠的臉上平和,可手部輕微的握拳也難掩心中藏匿的緊張,他彷佛并不為之前市吏們的調笑而氣惱,隻是無奈一哂,用手捏住李玄淨的臂膀,将她挪至身後,避着這些人窺探的目光,像老鷹守護雛鷹那樣,把她護在了身後。
“左使說笑,不知今日找我,跑到這南市市署可是萬年縣的縣令有什麼吩咐?“
“婁禦史在官署等您許久了,您還在這閑逛可不好。” 言語态度依然不好,卻在握拳行禮時,擡眼對着李延忠使了個眼色,眼球向着右後方瞟了一眼,又在片刻恢複之前嘲笑模樣。
是阿,萬年縣的差役,可是李宗托人來報信的,李玄淨還記得那兩名小貨郎的話。
李玄淨直愣愣盯着前頭,既怕眼底憂色露了痕迹,又恐面上神色叫人瞧出端倪。待辨明那譏诮人的差役竟是自家同僚,面上仍繃着不忿模樣,偏生嘴角抿得死緊,倒似個忍氣吞聲的悶葫蘆,與旁邊南市市吏們遠遠瞧着并無差别。
“言重了,李市丞也是在南市執行公務,不知我來此,也不是什麼大事,怎好指責。” 婁禦史從後方走出,一身圓領袍與那流外街使的差役近乎一樣,想必特意喬裝打扮了一番,讓人混淆目的。
李玄淨擡頭驚詫,這婁禦史竟然混在人堆裡親自跟了來。
婁禦史與李延忠見了禮,上下打量了兩眼李玄淨,想說什麼,卻看到了李玄淨從随行的包裡拿出來了龜符,皇後特賜,可随時出入宮廷之物。
他隻聽說過,還未曾見過,這符也就皇後聖人賞識的幾位北門學子或者親近之人才擁有。
想必這就是貴人所言明的那位跟在禦正身邊的小娘子,李玄淨了,婁禦史早就知曉,所以那差役調侃,他隻是跟着多瞧了幾眼,并不相信,他記得他的恩人盧郎中講過,他那妹妹家有兩名娘子,年紀稍長的那位跟在禦正身邊做事。
如今也是頭一次見,她見自己表明了身份,盈盈一禮倒不像是傳聞之中那樣潑辣無禮,看樣子有盧家血脈的盧娘子生養蝦,讓這李家的後代也受了好的教養。
婁禦史撇過目光,無視李玄淨的行禮,木光停在那慌不擇路的買面娘子身上。
那娘子見這麼多人,早已弓緊了身背,為了抽身,恨不得全身力量都用在手上,掰開攥緊自己竹筐的店夥計。
那店夥計看着這一群官郎們突然将自己的鋪子圍了個圈,目光都在那娘子身上,三魂五魄都消失了,更是不敢讓這娘子走,這真要是在這錢币上出了什麼問題可如何是好。
他為了省下這幾文錢,才沒找一旁的辨錢人。店家掌櫃說了,若每一單生意都能省下這些,那到時候會分他一半。
他鋪子裡的面摻了粟殼他到不是很怕,畢竟這家面鋪也是東家在長安衆多之中的一家,最不起眼,也最不受重視,交些罰錢這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以前都是這樣操作的,這算不到他頭上來。
可這錢币是自己收取的,他現在有些後悔,攥住買面娘子的手就更用力了,東家可是京内大官,不會受到什麼影響,可他不是啊,他若惹出事情,這店夥計怕也是做不成了。
“娘子莫驚,可是剛買了面食歸來?”婁禦史擺手讓那店夥計放開店夥計,轉頭溫聲問着那面露驚慌的娘子,他生得面龐圓潤,青緞襕袍裹着微福身量,倒像是鄰家捧着茶瓯曬太陽的閑散叔伯。尤其那眼角細紋堆疊處,未開口便已釀出三分笑影。
娘子瞟了一眼自己交出的錢币,還放在桌面的罐子上。其中一枚還在李延忠手上。
那娘子怯怯,平日裡和鄰裡插科打诨,與那店夥計胡攪蠻纏的功力今日都不見了,本就心虛,這一位又一位的官郎圍着她,她想立馬躺下裝死都沒有那個決心。
李玄淨看他和藹,與從禦正處聽聞的傳言相同,這婁禦史是個脾氣極好的人,畢竟是能說出唾面自幹這句話來的郎君,李玄淨做不到這樣的容忍,所以從傳言裡聽聞,也很是佩服。
隻是她并不清楚,隻是禦史台最末端的監察禦史,就已經有分查百寮,尋按州縣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