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裡有股腥鹹的味道。
言旗把水吐出來,睜開眼睛,遠處一片漆黑,而她在往下沉。
水下湍急,她跟着水流四處飄搖,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水草,鋸齒形的葉片在她的觸須上劃開一道口子。淡淡的血腥味彌漫開來。
俗話說靜水流深,越是深處的水,流速越慢。
這裡的水流為什麼這麼急,這麼亂?
在這種水流裡,想往上遊很難。言旗順着異變粗壯的水草莖杆向下,想落到河床上看看。
一道沉悶的低吼聲從水下爆開。
水草震動,她感受到有個大家夥往這邊沖過來;周圍的水鼓動成波,強而有力,“噗”一下扇過來,把她撞飛好一段距離。
天旋地轉中,她瞄見兩隻暗黃色寶珠。寶珠?
定睛一看,是星獸的眼睛!
這隻星獸圓頭圓腦,微微張開鋒利的牙齒,牙齒瑩白,泛微光,噴吐出的水流腥臭味比,它的嘴巴足有眼距的兩倍,更詭異的是嘴裡的另一張臉,内含一雙藍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斜前方!
言旗頓時感到一陣惡寒。
剛起後退的念頭,星獸就猛地甩尾,朝她沖過來。
轉身的瞬間,前方又蕩過來一股水流,直接把她掀飛。暈乎乎中,她的觸須被星獸的牙齒穿透,整個人霎時清醒。疼!太疼了!
劇痛之下,言旗強行冷靜,尋找突破困境的契機。
星獸似乎沒意識到自己捕獲了獵物,在水中東看西瞧,引得水流紊亂,沙石飛揚;而在它看不見的側邊,呼吸起伏的栉鱗上悄然亮起一抹紫色。
随着紫色越聚越多,越來越亮,周圍的水草邊緣也被照亮,反射進星獸的視野邊緣。
它急了,追着光斑在水裡快速打轉,攪起小漩渦。
言旗作為水母,平衡力很差,才半圈,她眼前就開始出現重影;她隻能用堅硬的栉鱗隔斷被利齒釘住的觸須,在劇痛的刺激下,清醒地鑽進栉鱗内部。
栉鱗裡面是腮。
就算是強橫無比的星獸,也有脆弱的地方。言旗把紫色粘液全都抹在腮的褶皺上,塗了一圈又一圈。
星獸在水下疼得打滾,水面上也漸起波瀾。
岸上,岩正跪在地上,雙手合十,朝廣闊的水面和天上的七重極光跪拜,嘴裡還念念有詞;而在他身後,程青側躺在地,臉色青紫,呼吸微弱。
祈禱完,岩起身,拍拍膝蓋上的灰塵,把程青推着滾着,懸在岸邊。下面是綠光粼粼的水面。
“禁區裡沒解毒劑,你早晚得死。早點上路,還能幫我這個活人争取時間。多謝多謝,一路走好。”話音剛落,他一把松開握住程青肩膀的手。
倏然,不遠處的湖心驟然掀起巨浪,一個漆黑的魚頭沖出水面。
“啊!”岩嘶聲裂肺地嚎叫,雙手連扒帶拉,把程青拉上岸,繼續懸在岸邊。
做好“誘餌”,他跌跌撞撞地後退,嘴裡喃喃念叨着:“我不是剛喂過,怎麼還會,怎麼……”
似魚不是魚的星獸在水面上扭轉身體,痛苦地拍打水面,張嘴對着空氣撕咬。不經意間,岩發現這星獸的嘴裡還有一個完整的、活生生的星獸,魚頭魚尾,四肢伏地,臉上是一雙瘆人的藍色重瞳。
早知道星獸千奇百怪,長什麼樣都不意外,但如此近距離對峙,他吓得不行,連用手撐地都覺得酸軟無力,不堪重負。
目光下落,一看到程青,他稍有安全感。
星獸沖岸邊兩人發出嘶啞的鳴叫,示威,強大的壓迫感撲面而來,腦袋兩旁的栉鱗緩緩張開,抖了抖。
淚眼朦胧中,岩看到一隻眼熟的水母慢慢爬上星獸的頭頂。
他記得,言旗是一隻雙色水母,而這隻水母,有三種顔色,藍色,綠色,還有橙色。這是一隻新的寄生星獸,還是……言旗不僅沒被星獸吃掉,還得到機會進化了?
他被這個想法吓得渾身冒冷汗。
星獸憤怒地嘶吼,憤怒地甩頭,想把頭上的小東西甩下去,但它的動作卻很遲緩,栉鱗也不動了,持續張開着。
難道真是言旗?
岩擦了擦眼淚。沒等他看清,星獸碩大的腦袋突然向前傾,激起半天高的巨浪。淅淅瀝瀝的水花落在岸邊,把程青淋透,也撒濕了他的鞋。
心裡那根繃緊的弦突然斷了,被恐懼壓抑的情感如洪水猛獸奔湧而出,将他此刻的理智吞噬殆盡。
“啊啊啊啊!”他抽搐着在岸邊大喊大叫。
言旗爬上岸就看見這幅場景。
禁區出現之前還遊刃有餘的拍賣場貴賓,行着紳士禮的岩,此刻像個瘋子,披頭散發,眼淚鼻涕一團一團落下來,在衣襟上積出水窪。
這家夥的衣服不少地方還是幹的,隻是蹭了不少灰,微微沾水後就是動一塊西一塊的灰斑,而程青半個身子懸在空中,平衡度把握得極妙。剛剛這裡發生了什麼,言旗一目了然。
她先用觸須摸了摸程青的脈搏,還在跳,但很微弱。也許是淋了冷水,也許是毒素加深,程青的體溫稍微有點高。她摸不準從進來到現在過去了多久,毒素蔓延到多深,也就不好再用麻醉驅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