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沒有真實的觸感,身體也沒有倒懸後想吐暈厥的感覺,她直愣愣地看着對面的女孩踩着肥胖的觸須慢慢走過半圈,黏液滴滴答答從天花闆傾斜向下挂落,這一幕不斷刺激她,提醒她剛剛的感覺不是幻覺。
“我也在找宋塵念。”言旗站穩站直,擺出七個字。
張蓉沒擡頭。她正在盯着自己全新的身體,神色驚恐又難過。堅硬的四肢,龐大的身軀,她真的變成了惡心的蜘蛛!
言旗從她的眼神裡捕捉到一絲提前預判的了然,但她痛苦的神情不似作假。
“或許我們可以互幫互助?”她又擺出一行字,向前一步。
張蓉突然聞到熟悉的氣味,眼底漸漸泛紅。她壓住躁動,搖搖頭,神色凄涼又執着:“幫助什麼,找宋塵念?我是蛻化的失敗者,你也是,我們隻剩一個小時可以活,找到宋塵念又能怎麼樣?我們都要死了。”
蛻化?一個小時?
這位小姐姐顯然對言旗産生了一點誤會,但這句話讓她想起一個人——岩。岩曾經警告過她,但之後的每一次使用能力,她都是迫不得已。
言旗環顧狹窄的地方,沒找到兩人一籠之外的東西。
“這裡沒有光。”
“光啊,我們不能見光,這裡是漠平星,有人類居住的城市,還有學校,我之前還是那所學校的學生呢。我們這樣,見到光就會吓到光下的人。你是蛻化失敗才不能說話的嗎?如果你之前能說話,現在遇見熟人,别人發現你不能說話,也會被吓到。”張蓉邊說邊把自己縮起來,按在角落裡。
她的四隻蜘蛛腿抱在腹前,縮緊脖子,整個人十分萎頓。
言旗鑽進籠子裡,擺出字,強硬交流:“你看這些觸手,有星獸在襲擊星船。”
張蓉瞪大眼睛:“這些……不是你的伴生物嗎?”
伴生物。
又多了一個新名詞。星獵小隊除了開發禁區,還在暗地裡進行聯邦沒有公開的事情。
言旗第一次這麼讨厭自己不能說話,她真的很想好好和這位學姐聊聊,驅使觸須擺字要耗費不少體力。從進來到現在,她一口觸須都沒舔過。
“不是。”擺出兩個字。
為了證明,她随手從身後折下一根觸須,在手裡晃了晃,失去一半的觸須沒一會兒就癱軟倒地;她再擡起腳,讓學姐看自己腳上細細的觸須。小觸須一扭一扭,在跟學姐打招呼。
“……你蛻化成功了還是失敗了?”張蓉不理解。
終于!
言旗心甘情願擺出五個字:“蛻化是什麼?”
張蓉:“……”
要不是宋塵念不在這,她真的很想問問,這人是她和那幾個神經病搶來的嗎?
“那應該是失敗了。”張蓉歎口氣。她已經做好失敗的準備,但這個比她年紀更小的女孩兒還沒有。看年紀,女孩兒估計還沒到上軍校,也沒見識過三校聯賽,更沒真正進入禁區深處,在對這個世界抱有最大的幻想的時候,誤打誤撞遇到蛻化,她的生命就此戛然而止。
張蓉重新站起來,整理措辭和語氣,盡量不吓到她:“蛻化是我們這類人,嗯,就是你之前會感覺身體的體能時好時壞,或者出現異能,這種狀态達到臨界值,或者你遇到特殊的物品,從而産生特殊的反應。蛻化成功,你能活下來,等待下一次蛻化,但成功的概率很低,即使有特殊的引導,也很容易失敗,就像我,失敗後隻剩一個小時的生命。現在,最多是五十三分鐘。”
“沒有蛻皮?”言旗擺出四個字。
張蓉:“……”這麼悲傷的事,為什麼要提蛻皮這種東西,看的她好餓啊。
“沒有,僥幸成功的人會有新的皮,就像我的四肢,可惜,我失敗了。”她攤攤手,卻隻能用兩條蜘蛛腿擺出滑稽的樣子,連她自己看着都笑了。
言旗處于這種狀态,對人類的情緒感知最敏感,她能感受到學姐身上彌漫的痛苦,很多很多,塞滿這間神奇的屋子。
一個不被變異星獸洞穿的房間。
她伸出觸須,纏上蜘蛛腿上的硬毛,輕輕撫摸,然後在腿上繞圈,輕輕拉她:“走出去,宋塵念在等你。”
張蓉:?
盡管理智上很抗拒,但她滿心的困惑裡有一絲絲期待。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這麼被拽着往外走。
言旗想的很簡單。她們身處漠平星,軍校的人很快就會趕過來,解決船下那隻星獸隻是時間問題;學姐未必等到那時候,但她清楚這副身體,她很有可能徹底站在軍校生的炮火之下。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做點有意義的事。
宋塵念那樣厲害的人,不惜花時間精力幫助這位學姐。明知成敗與否,所面對的人都不再是人還敢繼續,兩人的關系肯定很親密。
她找不到宋塵念,學姐找知心好友還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