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鬼子眸中綠光一閃,卻換了一個口風:“……你這樣記憶缺失的鬼到了地府也不好管理,這樣吧,看在你我有緣的份上,我送你一場造化——”
洋鬼子拽着我的手腕猛地往前一拉,我冷不防受力,整個人囫囵下跌,洋鬼子對着我後背又是一推——幾乎是瞬息之間,我便和嚎男撞了個臉對臉。
嚎男哭的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可能是出了很多汗的緣故,頭發也濕淋淋的,一半打绺,一半貼在頭皮,手上胸口滿是發暗的血迹。
看起來又髒又臭又笨。
他跪在地上,屍體的頭,也就是我的頭,正枕在他腿上,面容蒼白幹淨,像睡着了。
我跌落在他面前的瞬間,他好像感知到了什麼,雙手猛地伸出向前——他當然接不住一隻鬼,隻能撈到一團空氣。
嚎男盲目的抓了抓,又是一陣哭喘,他把手臂縮回,交叉攏在懷裡,做了個擁抱的姿勢,說了他除了嚎之外的第一句話:“……寶貝,是你回來了嗎?”
我果斷向洋鬼子揮了揮手:“我知道了!我的名字叫寶貝!”
“你叫個大西瓜!”洋鬼子yue了一下,帶着他的白幡、簿子,倏忽消失了。
這下子,我的世界隻剩下了看不見我的嚎男。
我伸手夠到那根可以稱之為罪魁禍首的筆,轉了轉,正想着怎麼辦的時候,筆杆卻發生了變化,整個像LED屏一樣,出現了一行行的字。
「剛才忘了跟你說了」
「想要去地府報道必須完整的找回你的記憶」
「簡綱算标點不得超過300字」
「審核不通過不能投胎」
“……”
我狠狠捏住了筆。
轉頭,看見嚎男又抱着屍體不停啜泣,我氣急,薅着屍體的頭發想把他拽出嚎男的懷抱。
我的屍體不争氣,心安理得的躺在人家腿上;我的鬼魂也不争氣,特麼拽不動。
可氣死爹了。
我圍繞着嚎男左三圈右三圈的轉,心裡不住祈盼劇情趕緊往下發展。
隻要找回丢失的記憶,我就能去報道投胎了。
福至心靈,我拿起筆,在空中寫下第一行備忘:
「嚎男應該是我的戀人,但是他殺了我」
備忘化作一條流光,鑽回筆裡。
我想了想,又寫下第二行:
「他不愛我」
備忘一時沒有反應,見我不做修改,幾秒鐘後化成齑粉,消散了。
我好像悟了。
看來,正确的記憶被我寫下的同時會回到筆裡儲存,而錯誤的記憶則會給我幾秒鐘的修改時間,若還是錯的就會原地爆炸消散。
陰間的管理看起來好人性化哇。
我看了看筆杆0.1%的探索顯示屏,不失禮貌的誇贊道:“真是好陰間啊。”
我拍拍手,希望洋鬼子多在地府打兩個噴嚏。
我不想再管嚎男,順着房間溜達了起來——剛才繞着嚎男轉圈的時候就試過了,離不開他五米之外。
發生這件兇殺案的房間不大,一個普通帶陽台的主卧。
陽台裡晾着幾件衣服,有襯衫、褲子、明顯的孕裝,欄杆裡曬着一雙軟底平跟鞋。
房間有通頂的衣櫥,我打不開櫃子,隻能飄進去,裡面衣服堆的很滿,沒地兒呆,我又鑽了出來。
床頭一側挂着一個捕夢網,床頭櫃上整齊的摞着幾本聖賢書,靠着書脊的是一個精緻的相框。
——相框裡的女人漂亮、大方,一手籠着吹到耳邊的長發,一手伸出搭在照片裡的第三隻手上,笑的溫柔又幸福。
我腦子有點混亂,我不記得這個女人,隻覺得這兩隻牽着的手十分紮眼。
紮眼的讓我有點想去跟着嚎男一起哭。
我暗暗喊糟,這不會是什麼狗血淋頭的愛情事故吧。
我趕緊用筆在空中猛寫:
「嚎男出櫃又劈腿,又騙我又騙小姑娘的渣男」
這行備忘連停頓都沒停頓,随着我最後一撇落下,瞬間爆炸,齑粉澆了我一頭一臉。
我:“?”
我問筆:“你在氣憤什麼?”
筆自然無法正面回答我,它流光倒轉,漸漸轉出兩個字母的基本形态:S B
我:“???”
我特麼,我招誰惹誰了。
把筆塞兜裡,我又走向嚎男,他竟然還在哭。
嚎男是生錯時代了吧,不然哪還能有孟姜女兒呐。
我想拍拍他的肩示意他節哀順變,可我一掌直接拍進了他的胸口。
鬼啊,你可真是不受世間規則的管控哇。
不知道嚎男會嚎到什麼時候,我看了看房間的大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躺了上去。
鬼與活物無法碰觸,死物卻可載鬼。
我仰躺在床上,斜眼瞄着嚎男,一陣陣困倦上頭,我閉上了眼。
反正我不能離他五米之外,他被警察帶走的時候,我也會跟着一起滾蛋的。
盡鬼事,聽天命,投胎路其修遠兮,吾還得上下而求索。
好像沒一會兒,我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