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這樣的,傅岐,那些都是你的東西,我不能……你别!”沒有潇灑的連筆、沒有流暢的弧線,隻有橫平豎直的筆劃,筆尖滑過我身上是酥麻混着說不清的感覺。
傅岐寫了很多個“傅岐”。
我好像也變成了一本合同,被他輕輕翻、重重簽,筆墨滾過,渾身一陣一陣發燙。
傅岐又不知道從哪變出來胃藥,沏在重新蓄滿的溫熱水裡,藥粒化開,杯沿抵住我的嘴。
“對不起”,傅岐拉我的手打他,“剛從失控了,沒注意到你不舒服。”
從氣定神閑到懊悔滿面,我看見傅岐也在偷偷看天花闆。
我喝藥,他搓熱的手暖我的胃。我沉默,他也不肯說話。
身上的筆迹映入餘光,我正大光明地看起來。
傅岐眉眼一松,有些小心翼翼,更有些期盼。我笑道:“字很好看。”
水杯的溫意暖不透我冰涼的手指,傅岐将它們攏在懷裡,他靠坐着,我仍能感受到他薄肌分明的腰腹。
傅岐說:“過于抽象的簽名,資産總帳和遺囑可不認,一筆一畫才是正确的密碼。”
他捏住我的手指,在他腰腹上劃拉,一筆一筆教我寫。我隻感覺越來越重,想抽回手,被他用力拉住。
傅岐說:“學會寫,證明你愛我。”
證明愛的方式有很多種,找大師算八字找神婆看塔羅,找樹拴紅繩找海刻石頭,成千上萬,唯獨不該有掌握戀人筆迹這一項,尤其我的戀人是傅岐。
我放空思維,手指頭動再多,半絲兒不進腦子瓜子。
我自以為不着痕迹,但傅岐很快就發現了我的小動作。
他又不高興了。
傅岐又看了看天花闆。
傅岐笑的比哭都難看,他說:“聞俞,我不知道拿你怎麼辦才好。”
他不防我,我怎麼敢不防我自己,人性天生,改不了,說到底,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我怕跟電視劇似的,什麼時候突然就有了誤會,怕到時候來不及解釋,我怕傅岐突然不再愛我。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我隻能再去吻他,一遍遍平白直述我的愛意。
胃藥喝了一多半,剩下的幾口怎麼也喝不下去,又苦又澀。我推推杯子,想讓傅岐拿走。
傅岐的眼睫垂了垂,忽然問我:“還疼嗎?”
我趕緊搖頭,賀玉京特意拜托他老師為我配的中成藥,藥到病除四個大字應該刻成匾。
傅岐倏然站了起來,杯子在他手裡攥着,下一秒藥就随着他的吻鋪天蓋地的進了我的喉嚨。
我被突如其來的苦意嗆的猛咳,棕色的藥順着指縫落在床單上,我想拿紙,傅岐一把将我打橫抱起來。
浴室的門幾乎是踹開的,我攬着他的脖頸,問他咋了。
蓬松的熱水打在身上,蒸騰的熱氣裹的人很舒服,傅岐把我的胳膊拉下來,說:“我得治治你,就算你現在疼的要暈,就算你恨死我,我也不會放過你。”
蘇秘書推薦的書傅岐應該是都看了,虐啊恨啊張嘴就來。
我張開手臂,喊他抱抱,傅岐冷着臉抱抱,把筆又拿了出來。
啊?
這下當真是有了點不安。
我心虛的從他懷裡出來,又心虛的想跑。
傅岐一把子勾住我的腰,我拉住他往下走的手,喘着不均勻的氣,我說,傅岐你要知道,那裡不可以寫字。
傅岐哼聲,冷冷地将筆轉了轉。傅岐說,現在隻有兩條路,要麼讓筆杆子進去,要麼讓墨水出來。
我:——?
請問,蘇秘書給你推薦的書走正規平台嗎?
……
傅岐耐下心來,盯着我的眼睛,一筆一畫教我寫他的名字,但凡我瞳孔有一點渙散,他就有千百種方式讓我凝神聚焦。我沒氣沒力地扒拉他,看着墨水緩慢消耗,看着傅岐把他的名字一點點寫滿、寫全。
寫的我竟然真的記住了。
完全不同于我日常筆體的兩個字,練到足以以假亂真,傅岐誇我有天賦,吻咬着我的後頸釋放我。他一臉餍足地幫我去沖洗,流入排水口的黑色墨水混着生理性的眼淚,空蕩蕩的筆管丢在地上,我毫無氣力地靠着他,手在玻璃上,又無意識劃出很多個“傅岐”。
傅岐低聲笑着,水流同樣打在他身上,他在每一個“傅岐”旁邊寫上了“聞俞”。
……
如今,掌心齑粉緩緩消散,我這才發現,我每寫出的一個“傅岐”,竟然都是他傅岐強制教給我的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