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舉目皆秋色,不再綠意盎然,更不再百花齊放。少了春夏的喧鬧多姿,卻也添了幾分寂靜深沉。
晚風溫柔拂過,微微帶起長衣衣擺,許晴岚笑着對眼前人道晚安。紛飛飄落的一片一片金黃,卻無阻夏成帷眷戀不舍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卡!很好,剛剛的那鏡頭不錯..”
“剛剛那個眼神!媽呀,看得人心癢癢的”,一直盯着屏幕的副導探出身看向淩澈及夏甯兩人,“我是觀衆一定會忍不住大喊趕緊給我在一起!”
“‘民政局直接給你們搬過來!’之類的..”
不知是誰在一旁搭的腔,惹得衆人哄堂大笑。夏甯聞言不禁紅了臉頰,不知所措的神情落入淩澈眼底。他側過身,将她與衆人的視線隔開,俯下身低聲笑說,“别理他們..”
淩澈溫柔的笑顔讓她放松了下來,面對衆人的視線亦不再那麼局促,嘴角不由自主地揚起。
夏成帷與許晴岚久别重逢,在一次次的接近以及試探下,兩人之間流淌的暧昧情愫愈發濃烈。而作為他們的扮演者更是經常收獲衆人的喝彩,兩人默契十足的演出将角色情意自然地表達出來。有時就連他們本人也分不清,這究竟隻是表演,還是不經意間的真情流露。
缱绻的眼神總是會糾纏到一起,舉手投足間都是對彼此的念想與牽挂,愛意在一個又一個秋夜中肆意瘋長。
拍攝依舊井然有序地進行着,而夏成帷另一面的故事也漸漸披露在許晴岚以及觀衆的眼前。當年由于外公的驟然倒下,夏成帷匆匆離開海島,甚至來不及與許晴岚道别。當他回到熟悉的城裡,又未能及時聯系上許晴岚。天天都在處理一堆又一堆不熟悉的事物、見着一個又一個陌生的面孔,這一些都耗費着他不少的心力。
好不容易處理完這些事物、見了這些該見的人,成功從父親手裡奪回公司管理權的他卻發現他再也沒法聯系上許晴岚。過了許久後的某一天,他再從手下那裡得知許晴岚的消息時,她已經得償所願從名校畢業、加入大公司。徹徹底底擺脫父親的陰影,在城市的一隅與母親開展全新的生活。夏成帷卻不敢向前,美其名不敢貿然打擾,實際上又何嘗不是自己的懦弱呢?
害怕她早已忘了自己、害怕她依舊在怨着自己的不告而别、害怕自己早已失去站在她身邊的資格。
直到後來他得知許晴岚與志同道合的朋友們成立了公司,他才像是見到了曙光,一個能讓他名正言順地站到她面前的機會,也是一個讓自己不再退縮的理由。他将隐藏多年的愛意都化進每一步決策裡。從策劃讓董事們同意自己加入基金會,到真正能使出權力主導基金會招攬的項目,夏成帷在這一年裡投下不少心血。
“大家準備!《許你》第47場第一鏡第一次,開始!”
在一次的慶祝會上,夏成帷試圖借着醉意,向許晴岚表白心意。于是他用着蹩腳的借口,拉着許晴岚離席,把她帶到一個大學學區。兩人沿着人造湖的走道邊散步邊聊着,聊着過去,聊着現在,也聊起将來。
“..離婚訴訟他是不可能赢的,當時候人證物證都那麼齊全了..”
“我那個時候滿腦子都在想怎麼帶我媽離開,就怕他不服跑來報複..”
“結果走得太急一大票人的聯系就這麼沒了..”
輕描淡寫的幾句話,無法道出當時的焦急不安。小鎮太小,海島不大。許晴岚和母親四處躲藏,借宿在不知多少人的家中,隻為躲避那個人找上門。好不容易攢夠錢,還得抛下一切,才得以在新地方與母親重新開始。思及過往,許晴岚下意識地從大衣口袋裡掏出煙,正準備點燃時又突兀地停下動作。
“我是該戒煙了..”,許晴岚邊笑說,邊将手裡的那盒煙及打火機都塞到夏成帷的大衣口袋裡。“你替我收着,不然每次一有煩心事我就忍不住拿來抽。”
夏成帷按了按大衣口袋,感受着許晴岚交給他的重量。她曾靠此度過一個又一個難熬的日與夜,是當時她逃避現實的唯一途徑。夏成帷看出她的心思,他願意擔起這份重量,成為她的避風港。
“好..那你以後有煩心事就來找我吧。我陪着你。”
鏡頭裡兩人四目交彙,暧昧的情愫在空氣中逐漸發酵。月光瑩白似緞,不遠處傳來自行車行過的聲音。這裡并非無人之地,但此刻他們的眼裡都隻剩下彼此。愛意在眼波中流轉,似水如潮。
“夏成帷,我一直都想跟你說..我喜歡你。”
“還有,謝謝你。”
埋藏心中十年之久的心意終于說出了口,許晴岚如釋重負般伸展手臂。一回頭見夏成帷呆愣地杵在原地,許晴岚不禁覺得好笑,露出明媚的笑顔。
“輪到你了,你不是有話想跟我說嗎?”,見對方還傻愣愣地望向自己,許晴岚挑起眉眼故作疑惑地問,“不是嗎?那你怎麼用那麼爛的借口把騙我出來啊?”
“我還以為你是想跟我告白的呢。”
突然一轉的話鋒,夏成帷才後知後覺,原來他早已被她給看穿。埋藏多年的秘密就這樣輕飄飄地攤開在這銀白月光下。一陣羞恥感向他襲來,夏成帷無力地彎下腰,雙手撐在膝蓋上,深深歎了口氣。再擡頭時,有些無奈地控訴着許晴岚。
“你啊...你原來都知道..”
許晴岚帶着勝利者的笑容看向他,等待着他的表白。卻不想他一言不發地拉起她的手,帶着她離開公園。
“卡!好,我們過去巴士站吧。你們也去準備準備。”
導演話裡的意思,兩位當事人都了然。即将迎接他們的這一場戲,是即讓人心動,又讓人緊張的吻戲。雖說他們都不是初出茅廬的新人演員,更不是第一次拍吻戲,但兩人似乎比此前的任何一場戲都顯得更緊張。
“緊張嗎?”
就在他們随着工作人員走向下一個拍攝地點時,淩澈壓低聲量在夏甯身側問道。
“..又不是第一次拍吻戲..”
她刻意地直視淩澈,仿佛這樣就不會顯得她在故作鎮定。對比夏甯的不坦率,淩澈毫不在意地向她坦白,“是嗎?但我好像真的有點緊張..”
夏甯擡頭看向他,淩澈一如往常般朝着她微笑。輕松自在的神情還真叫人看不出來他的緊張。
“不信我?”
淩澈笑言,她的反應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從大衣口袋裡伸出手,輕輕握着她的手。冰涼的觸感讓夏甯意外,驚訝地擡眼看着眼前人。
“這下信了吧?”
“怎麼那麼冰..”,夏甯喃喃說着,下一秒便見她用自己的雙手包裹着淩澈冰冷的手。淩澈受寵若驚,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揚。眼見夏甯心情不錯,想來不會拒絕他。于是他趁機牽着夏甯的手,俯下身、将她的手背貼到自己的臉上。
“..順便暖暖我的臉吧。”
看着眼前撒着嬌的淩澈,愈發讓夏甯覺得可愛。奈何臉皮薄的她實在沒法大庭廣衆下捧着他的臉,隻好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臉頰,“...得寸進尺。”
淩澈微擡眉眼,故作訝異地說,“嗯?這就叫得寸進尺了?明明就隻是小夏老師您的舉手之勞罷了。”
嬉皮笑臉的模樣,還有這談不上正經的稱呼,讓夏甯又是無語又是好笑。淩澈見夏甯并未将手收回,更是不舍放手,輕輕揉捏她的掌心把玩着。
這時笑笑走了過來,向夏甯遞出一罐薄荷糖,“甯甯姐,給你買來了薄荷糖。”
“謝謝”,夏甯順勢将自己被淩澈“蹂躏”的手抽回。接過糖罐便立即扭開,倒出幾顆往嘴裡扔。她習慣将糖果咬碎,一陣冰涼的味道瞬間在嘴裡散發開來。
淩澈看着她手裡的薄荷糖,輕輕笑了聲,“特意去買的?”
平日都不見夏甯有吃糖的習慣,今天卻突然讓笑笑去買。這背後的原因,淩澈大緻能猜出來。
被薄荷糖涼到的夏甯微眯着眼,乖巧地點了個頭。淩澈見她這副可愛樣,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接着他也從外衣口袋裡掏出一盒薄荷糖,舉到夏甯眼前搖了搖。
“其實,我也有”,他往手裡倒出幾顆,随即丢到嘴裡,“這下我們倆都是薄荷糖的味道了。”
夏甯的視線下意識地跟随着他的動作上下遊走,直到最後停在他的唇上。淩澈話裡的意有所指,讓她的臉頰倏地染紅,有些不自然地轉頭看向别處。
“怎麼那麼容易害羞啊?”,淩澈輕聲笑說。見她這個樣子,淩澈按耐不住想要使壞的心情。他俯下身在她的耳畔說道,“一會兒拍吻戲的時候怎麼辦啊?”
說話的氣息像羽毛輕輕掃過耳邊,夏甯本能地顫了下。回過頭一看,淩澈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夏甯心生不甘,自己怎麼老是被他戲弄得一驚一乍。又羞又惱的她遞了他一記眼刀,便撇過頭不再理會他。
“好了,不逗你了”,淩澈輕輕拽着她的大衣衣擺哄着她。見她仍不回頭,淩澈幹脆湊向前,側頭看向她,“别不理我嘛...”
被迫着與他對視的夏甯,在眼神交彙的瞬間便氣消了。但她心底的傲氣可不想那麼快認輸,便闆着姣好的面容,不予淩澈反應。淩澈心知她容易心軟,見她不再躲開自己,順勢牽起她的手,臉上挂着抑制不住的笑意。就在夏甯的冷臉快繃不住時,身邊傳來一陣咳嗽聲。
“咳、咳。”
方才走開處理事務的笑笑,一回來便見這兩人你侬我侬,全然不顧旁人的視線,連忙咳嗽了聲提醒。他們這才如夢初醒,下意識地拉開距離。淩澈罕見地面帶羞澀,不自覺地用手捂着下巴,試圖掩飾自己的局促。眼神悄悄地掃向四周觀察其他人的反應。也不知是他們太專注于手頭上的工作,還是大家都默契地回避了,附近的工作人員沒一人看向他們。他将視線收回到夏甯身上,她正與笑笑說話,淡紅色的耳根卻透露着隐藏不了的情緒。
夏甯留意到淩澈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與笑笑說完話後便看向了他。四目相交,兩人相視而笑。
“準備好了?待會兒鏡頭會從這邊慢慢移動至你倆身邊,會是一個側拍的角度”,導演邊說明邊比劃着,“你們看着辦,怎麼吻都行,畫面拍得好看就可以了。”
導演直白的指導,讓兩人不禁紅了臉頰,幹笑幾聲掩飾心底的害羞。淩澈側頭看向夏甯,壓不下嘴角的上揚,“你想怎麼來?”
這場戲夏成帷絮絮向許晴岚說出自己埋藏多年的心意,心意的相通讓許晴岚情不自禁主動吻上了他。夏甯沒聽出淩澈言語裡的調戲,不以為意地回應,“劇本裡寫的是許晴岚抓起夏成帷的衣領,再親上去的...”
“但你太高了”,夏甯一臉認真地琢磨着這場戲的設計,“我要是大力扯你的衣領,怕是拍出來會不太好看吧?”
淩澈逗弄不成,反倒還要被嫌棄長太高了。他無奈地點了點夏甯的額頭,“你啊...”
“那澈兒不如就坐下來吧?”,一旁的導演提議說。二人便照着導演的提議,模拟一遍一會兒的演出。淩澈坐到巴士站裡,擡起頭看向面前的夏甯。夏甯走近,伸出手拉扯他的衣領,将他拉向自己。距離的突然縮短,讓兩人怔了怔。咫尺距離,連對方的鼻息都能清晰感受到。
淩澈看着眼前人因為害羞略微躲閃的眼神,長且直的睫毛簌簌撲閃着,猶如蝶振翅般的輕巧卻又能撥動他的心弦。
“好,許晴岚就這樣親上去後,夏成帷你再攬過她的腰”,兩人順着導演的指示,擺出動作。導演似乎有些不滿意地摩挲着下巴,“這個角度怪累人的,不如這樣小夏你幹脆攬住他的肩,把整個人靠上去。”
夏甯照做,環着淩澈的脖頸。淩澈配合着她的動作,小心翼翼地托住她的腰,将她圈入自己懷中。親密的動作,一下便讓兩人耳根發熱。
“好,就這樣吧”,導演滿意地點了個頭。轉身之際,導演突然回頭看向他們倆意味深長地問說,“你們要來走一遍吻戲嗎?”
“不、不用了吧導演”,淩澈讪讪笑說。夏甯更是害羞地直搖頭。導演見他們這般反應,不禁笑出了聲。這才走到鏡頭外,指揮起來。
“好!大家都準備好了吧?《許你》第38場第一鏡第一次,開始!”
夏成帷牽着許晴岚的手,帶她來到了個巴士站。正當許晴岚納悶時,夏成帷回頭看着她,嘴角微揚。
“我大學就在這裡,有一次心情不好我就一個人繞着整個學區漫無目的地走..”,夏成帷看向周圍的一片漆黑,平靜地述說着。當年的孤獨及無力感早已随着時間消散。
“然後我走到了這裡..”
他擡眼看向許晴岚,雀躍的眼神像是在展示着自己的寶物似的。許晴岚左看右看,這就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巴士站,她實在看不出來這裡有什麼特别之處能讓夏成帷那麼興奮。直到夏成帷手指指向那站牌,上面寫着218。
許晴岚訝異地瞪大雙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夏成帷見她這反應,便是知曉她明白過來了。
“明明這裡的218跟小鎮裡的218不同,但總會勾起我遇見你的回憶。”
218号讓他有機會認識許晴岚。還住在小鎮的時候,218号巴士也成了他最常搭乘的巴士之一,隻因這班車會停在面包店外。這是他前去見許晴岚的途徑,也是最讓他難以忘懷的那段時光。
“從那之後,我隻要心情不好或是想你的時候就會來這裡..”
夏成帷轉身坐到巴士站裡,擡起頭看向許晴岚,“就這樣坐在這裡發呆一整個晚上,再走路回去。”
“你..”
“很傻對吧?”,夏成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聲,但那個時候的他也隻能這樣緊緊抓着這一個不切實際的安慰。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去找你的..”,交握在膝上的雙手不自覺地緊握在一起。
“現在聽起來很像是借口,但我那個時候..不太好..”
“等到有能力想去找你時,又在害怕你會不會忘了我,或者怨我當初不告而..”
不等他說完,許晴岚向前一把抓起他的衣領朝自己拉近。
嘴上突然傳來柔軟的觸感,心愛之人近在眼前,夏成帷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但繃緊的衣領、唇上傳來的溫度都在訴說着這一切都不是他的幻覺。
他的小太陽确确實實地在他的身邊。
唇上的溫度漸漸退去,兩人眼底盡是眷戀與不舍。許晴岚緩緩松手,對上夏成帷溫柔的視線。那一瞬間仿佛一切都沒變,她愛着的少年還是會用如此溫柔的目光注視着自己。許晴岚不禁感到心疼,她不知道少年這十年裡究竟經曆了什麼,以至于這樣的一個巴士站都能成為他的情感支柱。視線輕輕劃過他的眉眼,她從他清澈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
夏成帷注視着眼前的她,再也無法抑制内心的悸動。他伸出雙手,輕柔地捧着許晴岚的臉頰。目光虔誠地緩緩掃過她的五官,最終停留在她單薄的唇瓣上。唇瓣再次相貼,兩人亦不再克制。許晴岚雙手攬着他的肩,充滿依戀地靠向他。夏成帷摟着她的腰,順勢将手伸至她的後頸,加深了這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