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位上傳來一聲輕笑,黎禮說道:“白先生,想必是餓了吧,還請稍等,主菜很快就上了。”
白熠連連搖頭,“沒事,黎夫人,我不急!”
“這一路上多虧你照顧光歐,有勞了。”黎禮道。
“小事而已,不足一提。”白熠擺手,道。
杜光歐瞥了他一眼。這家夥,真好意思什麼光都往自己臉上沾啊。
“往後諸事,也請白家多多提攜光歐。”黎禮道。
白熠聽完,卻表現出一絲遲疑,“呃……黎夫人的意思是……”
黎禮道:“白家摒棄貴族身份已久,如今,城中動蕩不堪,正是需要人才之際,我想恢複白家曆史地位,請白徒空出山,與我們一同解決内患。”
白徒空乃是白家之主,即為白熠之父。
聽聞此語,白熠擠出一個逢迎的笑容,“有幸得到黎夫人賞識,這件事,等我回去,當即向家父轉告。”
黎禮頗有風範地微笑,“沒關系,我已經派人去請你父親了。”
“是嗎?那我少走一趟,哈哈。”
如果白熠能夠擺脫平民身份,那也是一件好事。杜光歐心想。起碼,他不用每次想找他時,都必須翻山越嶺,從王城走到東門的貧民窟附近,才能在他們家那小小的作坊裡找到白熠。
黎禮的目光向杜光歐投過來,帶上了些許嚴肅,“光歐,你也是,你将來要扛起更多的責任,等澄清叛者身份後,你就要開始做正事了。曾經你父親縱容你,允許你遍走天涯,一去就是幾個月都不回來,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你大哥不在,你父親肩上的擔子很重,你也該收收心,幫幫他了。”
“母親說的是。”杜光歐道,對于此事,他早有心理準備,“請您放心,我會留在王城,接手兄長的一切事務,隻是還有一件事……”
“什麼?”黎禮問。
“母親可能有所不知,我的遠征隊員還在東邊的雪山上,我想先接他們回來。”杜光歐道。
“他們自己回不來嗎?”黎禮問。
“他們都喪生了。”
黎禮微張雙唇,很快,了然一般,垂下了雙眸,“原來是這樣,我還記得那幫人的模樣,上次遠征前,還是我送你們出城,我還記得那些人臉上洋溢的笑臉。”
聽到母親的描述,杜光歐也不禁一時陷入回憶。
“既然是為了這件事,你就去做吧,人心要先安定下來,才能做好後面的事。”
母親還是一如往夕地通情達理,杜光歐隻覺得她此刻偉岸無比,“好的,母親。”
過了半晌,後廚的門開了,仆役們端着香噴噴的飯菜出來,整齊地擺在餐桌之上。
那都是些十分珍稀的菜肴,在西邊非常少見,除了作為硬菜的炖肉,還有細嫩的煎魚,有東部特産的果醬、黑麥酒,還有經過一系列複雜處理而來的面食,以及經廚師烘焙而成的形狀不一的點心。
黎禮擦了擦手,取過一條卷樣的面食,慢條斯理吃了起來,白熠得到了信号,撥了厚厚一沓肉進自己的盤子裡,餓狼撲食一般低頭猛吃,杜光歐巡視了一遍菜肴,選了他很久沒吃過的河魚開始享用起來。
城主夫人的進食很克制,她吃了一口便停下來,偏頭看着窗外,庭院裡的人正唱着歡快的歌,她眼中火光影影綽綽,是一道暖橘色的光,“我們上次像這樣坐在一起吃飯,是為了什麼來着?”
杜光歐回憶了一番,說實話,他有點想不起來了,那一定是很小時候才發生過的事,長大之後,他忙于遠征,能與父母在壁爐前徹夜長談,都算是一種團聚了。
“想必是什麼大事。”杜光歐囫囵地道。
“這些年有什麼大事?”黎禮問。
白熠從啃肉的間隙中擡頭,完全沒把自己當外人一般,加入這場家庭回憶當中,“是不是老城主打倒了原貴族階級的那一次?”
黎禮感歎道:“那是将近十多年前的事了。”
“大概就在那時左右吧。”杜光歐道。
黎禮肯定他的話,“應該是。然後你就去遠征了,我們再沒有相聚的閑暇。光歐,雖然我也問過你,但我還是很好奇,遠征有什麼好?為什麼你那麼執着?”
被母親問到了并不想回答的問題,杜光歐顧左右而言他,“我遠征也不完全是為了我自己,血皚有和其他城市通商的需求,不然我們今天都吃不到這一桌子菜,有需求就得滿足,就得有人來做這件事,隻不過那個人是我而已。”
“你還是願意,所以才去做這件事的。”黎禮道。
“的确。”杜光歐答。
黎禮窮追不舍,像極了每個追根問底的母親,“為什麼願意?”
“就是……喜歡。誰不喜歡廣袤的天地……”
“是因為在意的人也喜歡外面的世界嗎?”黎禮問。
杜光歐一愣,一個身影在他眼前浮現,那人向來和他形影不離,從第一次遠征開始,直到最後一次征程之前,她從未缺席。
他得承認,在董莉莉最後不在的那場遠征中,他有無數次想過,要是她在的話該有多好。
黎禮觀察着他,“這反應,我說對了?”
杜光歐挑魚刺的動作很慢,“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