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木屋裡待了一陣子,然而,風雪卻沒有停歇的迹象。天色漸漸暗了下去,盡管白天的時候也挺灰暗的。有人提出意見,說反正也無法行進,那不如就在這裡睡上一覺,積蓄些體力。
他們很快通過了這個提案,大家走到這裡都耗費了不少體力,很多人都累得不行。
于是乎,他們很快地将班次排開來,部分休息,部分值班。不管暴風雪更小還是更大,他們都需要及時知道情況。
就這麼渾渾噩噩地過了許久,杜光歐覺得他們可能在這個木屋裡待了有一天多,終于,天空開始放晴,不再有陰雲纏繞,那些狂風和暴雪也離開了這個山頭。
人們從他們躲藏的木屋裡出來,山頂已經覆上了一層新雪,它蓬松、厚實,掩蓋了他們來時的痕迹。
這時候,離黃昏已經很近了,太陽在地平線上流連,馬上就要墜落下去。
雖然天馬上就要黑了,但是,他們不能停歇,隊伍已經得到了充足的休息,是時候行進了。而且,他們也不知道下一場暴風雪什麼時候會來,雪山峰頂的脾氣總是變化多端,他們得趁着還能走動的時候,盡快抵達目的地。
因為山頂過于寒冷和曲折,還有許多不便通過的小路,所以他們把馴鹿放在了半山腰,讓它們在仍然有煙火人氣的地方待着,而剩下的人則以自己的肉身向上攀爬。
隊伍由葛馬領頭,他們收束成一條線,前人在新雪中踩出深陷的雪坑,而後人走在前人的腳印上,節省不必要浪費的體力。
整隻隊伍很安靜,他們熟練地變向,标記路線,規避風險,一切都是那麼得心應手。
偶爾,杜光歐會跑到前面去充當頭陣,用自己的肉|體試探前路的兇險。衆人都反對,但拿他沒辦法,隻能抱怨他激進。但杜光歐樂此不疲,他擁有回溯力,怎樣的危險都奈何不了他,根本不足為懼。
而且,這麼做,讓他找回了曾經的感覺。很久之前——不,盡管隻是一年多以前,但現在感覺來,似乎已經過去半輩子那麼久了——他在遠征隊裡的時候,便是如此和隊友們打配合,尋找安然無恙的前進路線。
他對這些手到擒來,不如說,杜光歐非常懷念這種感覺。
在白雪的漫漫長路中,他不禁冒出一種疑惑:他還能回到那樣的生活嗎?
答案是,幾乎不能。
得出這個答案,他感到有些怅然。這短短的時間内,他的世界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父兄遭人殺害,一直生活的城市被繼母掠奪,而為了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他去甾染,穿越白鳴谷,到訪攝文,現在,又在這冰天雪地的山頂上找一座古老城池的遺址。
他已經走出來太遠,想要回到以往的生活之中,顯然是不不大可能了。雖然肉|體有可能回到最初生活的地方,可是物是人非,有些東西已經回不來了
就在他陷入的沉思時,隊伍前方傳來了一陣騷動,一字型的隊伍停了下去,像是一隻受驚的長蟲,僵硬了身軀。
杜光歐探出身子,往前看去,想要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
他看到了一塊巨石,葛馬和一兩個勘探員便圍在那周圍。
于是離開隊伍,在一旁的厚雪上開辟一條新路,緩慢、艱難地湊了過去。
他聽到人們的交談聲,先是聞人佐大元帥的聲音,“……這個模樣,應該是撞在了岩石上。”
一個勘探員環顧四周,道:“東邊有一個斜坡,很陡,可能是從那裡滾落下來的。”
“也有可能遭遇了什麼。”另一個勘探員說道,“比如雪崩。”
聞人佐:“真意外啊,我以為我們是唯一會來攀爬這座山峰的人。”
杜光歐走上了前,看到了人們在圍觀的東西。那是兩具屍骨,以令人困惑的姿勢糾纏在一起,他們的肉|體被冰凍住,沒有腐爛,但透出一種死人才有的青色,身邊散落着許多東西,那像是從他們的背包裡掉出來的。
葛馬盯着這兩個人,說道:“他們看起來很親密。”
“一男一女,生前可能是戀人吧。”一個勘探員說道。
紅發男人歎息了一聲,但是,他耷拉着眉毛的同時,卻是欣慰地笑起來,“希望他們死前沒什麼痛苦。唉,這樣也挺好的,不是嗎?和自己的真愛死在一起,即便是死亡也無法拆開他們……真讓人嫉妒,我也想和自己所愛之人葬于一處。”
勘探員打趣道:“領隊,你說什麼呢,羨慕死人幹什麼?”
“但是他們的模樣看上去很美好。”葛馬低下頭來,幾乎是用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喃喃道,“他們還能死在一起。但我或許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
聞人佐此刻說道:“走吧,不要在這裡久留,我們還有路要……”
他話沒說完,噗通一聲,什麼東西砸在地上的聲音打斷了他。
衆人面面相觑,隻見血皚的王室跪在這兩具屍體前,雪埋住了大腿,灌入腳踝,他卻渾然不知一般。
誰也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而杜光歐隻是一言不發,撥開那些掩埋屍體的雪,将他們的身軀和行李一并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