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離了,直到今日,才在這個地方再次相遇。
董莉莉盯着對方,雖然男人的模樣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是,他的眼睛裡面多了一些東西,曾經的迷茫已經消失不見,他像是知道了很多,懂得了很多,經曆了很多,也看透了很多一般,灰色的眼睛更加深邃,也更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槍聲弱了下去,腳步聲響了起來,精銳兵丢失了他們的蹤迹,開始了大範圍的搜尋。
杜光歐這才收回張望的視線,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女人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神色好像有些觸動,可是他卻合上了眼睛,将那些躍動的情緒掩蓋了起來。
“說實話,我不應該在做這種事,明明有更重要的……”他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又自嘲般地笑了一下,“就當我有病吧。”
莫名其妙地說了這麼一番話後,杜光歐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木匣子,将它打開,從裡面拿出了一個白色的扁狀物體,它隻有指甲蓋那麼大,看上去像是一種藥片。
男人看了它一眼,下一刻,他的表情突然有了些變化,陷入了某種沉思一般,緊緊地皺緊了眉頭。又過了一陣子,他像是得出了什麼結論,将它收了起來,對董莉莉說道:“莉莉,你聽好,我告訴你接下來怎麼做。這周圍都是他們的人,想逃出去,得用一些策略。”
董莉莉緊緊地抓着對方的手臂,一點也不想放開,“我們藏起來吧,光歐。”
“這樣會被他們找出來,沒用的。”杜光歐擡起頭來,警惕地看了一圈周圍,而後對董莉莉說道,“接下來,我會引發一場騷亂,你趁亂逃出去。”
董莉莉聽他這麼說,心提到了嗓子眼,“你呢?”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這些人想抓我,而且已經做足了準備。”杜光歐說道,推測道,“我已經暴露在他們的面前了,不抓到我,他們不會善罷甘休吧。”
董莉莉皺着眉頭,她說道:“不行,光歐,我們兩個一起走。”
杜光歐:“不太可能,我試過了。”
“試過?”
“……白熠在這裡。”杜光歐望着敵軍士兵走頻繁走動的方向,說道,“他知道我可以——知道我能做到什麼程度,他有對付我的辦法。”
董莉莉沒太理解對方在說什麼,但杜光歐無疑還在堅持自己的想法,而那是她難以接受的,“還是你先逃吧,我沒關系。他們本來也沒打算殺我,隻是想要将我關押起來……”
杜光歐轉過頭來,凝望着她,說道:“剛才事發的時候,我在現場,看到黎夢做了些什麼。有那個瘋子在,我不可能讓你留在黎軍中,黎禮早晚有一天管不住她,你會沒命的。”
董莉莉張了張嘴,緩慢地搖着頭,滿目憂愁地盯着杜光歐,“不行,我不可能丢下你,我們好不容易……”
杜光歐晃了晃董莉莉的肩,像是在懇請她,也像是想要她清醒、振作一些。嘈雜聲離他們越來越近了,他的聲音也隻好随之放低,“相信我,莉莉,我不會有事。就算被他們抓住,我也逃得出來。就像我能從血皚王城的包圍中逃出來一樣,我有自己的手段。你不是還要為董夜明報仇嗎?為此,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活下去。就像我當初在血皚王城裡做的那樣。”
活下去,董莉莉心裡重複着這幾個字。
是啊,活下去。
剛才,被黎夢的槍口指着,危在旦夕的時候,她在心裡問杜光歐會怎麼做的那一瞬間,自己也是給出了這個答案。
她要做的是……首先,活下去。
董莉莉咬着牙,感覺胸腔裡一陣不情願的沉悶。但是,看着杜光歐那副向她祈求的模樣,又感覺到心在撕扯。糾結了半晌,她低聲說道:“那你答應我,一定要沒事。”
“我答應你。”杜光歐說完,突然,他一把抱住了她,緊得仿佛永遠也不想再放開一般,可是短暫的一瞬過後,他還是松開了雙臂,“好了,你看準時機,從沒人的地方走。”
杜光歐站起來,把頭盔戴了回去,目光決然,往嘈雜襲來的方向頭也不回地走。
餘溫在身體上殘留,董莉莉盯着對方的背影,想要喊出挽留的話。但這時候,有一種苦澀的滋味填滿了口中,讓她無法說出一個字。
那是悔恨的感覺。如果不是那天她毅然決然要來救白家母子,如今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白家母子并沒有救出來,妹妹也死了,杜光歐也因為要掩護她撤退而不得不投身殘酷的戰場。
這些都是因為她,因為她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隻顧自己的感受,而把身邊所有的人都牽連了進來。
她掐住自己的大腿,鼻子一酸,兩滴豆大的眼淚就這麼啪嗒啪嗒砸了下來。
——哭什麼?不準哭!你有什麼資格哭?
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流下,她頹然地坐在地上,用手臂不斷錘擊身下堅硬的土地。
恨,好恨。既恨那些仇人,也恨無力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