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直呼董莉莉為俘虜,像是在對待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用疏離的稱呼指代對方。
然而,此刻,董莉莉卻沒有心思在乎這些細枝末節。
她低着頭,攥緊了拳頭,在這凜冽的空氣中,寒意籠罩着身體,可她手心卻出了一把汗。
……被發現了?
怎麼回事,他們應該沒有露出破綻,白熠是怎麼發現的?
她還沒想清楚,就聽自己右手邊的精銳哼了一聲,音似不屑。
那聲音,她無比熟悉,那是一個很久未能聞見的音色。就在剛才,在黎夢開槍的前一刹那,也是這個聲音告訴她:“沒事,交給我,不用害怕”。
她相信了那個聲音。在黎夢的槍口迸發出火星的一瞬間,頭發突然被人抓住,猛地向後扽去。她沒有抵抗那股力,而是順着它一下子彎折自己的脖頸。最終成功仰頭裝死,逃過一劫。
那時候,她怎麼也想不到,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向其提問的那個人,居然真的響應了她,就那麼降臨在了她的身邊。
當下,周圍十分安靜,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董莉莉右手邊的精銳沒有按照白熠所說摘掉頭盔,而是維持着現狀,對男人開口,“果然,沒辦法在你眼前蒙混過關。”
一衆人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隻有白熠的面色十分震驚。
“你怎麼會在這裡……”白發男人喃喃道。
在他一旁,黎禮聽見了那個精銳的聲音之後,神色也漸漸變得僵硬起來。她看向白熠,簡短地問:“是他?”
白熠沒有回答,但他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抓住他!”黎禮像是終于反應過來什麼,突然大聲說道,“那是杜光歐!”
一聲令下,精銳紛紛舉槍,瞄準了他們。
董莉莉隻覺得胳膊突然被人往後一拽,右手邊的精銳擋在了她的身前,将她護在身後,“别離開我,放心,我不會再像以前一樣。我能救你。”
董莉莉并不明白那句“不會像以前一樣”是什麼意思,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她得到了一個承諾。
戰局瞬息萬變,還未等這個承諾在她的心裡激起一絲漣漪的時候,精銳們開槍了。
他們十分地訓練有素,一排接一排輪射,子彈如連綿不絕的雨水一般襲來。
這麼多人一同朝他們開槍射擊的瞬間,董莉莉以為自己要死了。這個時候她還在想,黎禮居然記恨杜光歐到這個份上,浪費這麼多子彈也要确保殺死他。
但下一刻,這個想法便不複存在了。
子彈根本打不中他。
槍手開始輪番對他們展開攻擊的時候,杜光歐護着她,快速地以另一個挾持董莉莉的精銳作為掩體,向最近的營帳撤離。
那些子彈像是總也跟不上他們的腳步似的,在他們的腳邊砸出一個個深坑,擦過他們的耳畔、身旁,然而,無論如何,就是無法擊中他們。
就像在跳一支危險的舞步一般,兩人緊挨着彼此,在槍林彈雨中翻飛。
就像是在做夢一樣。這會是真的嗎?董莉莉不禁在内心發問。
自己居然還活着,不僅活着,還見到了想見的人。
杜光歐帶着她四處閃躲,與地面、營帳發生了許多摩擦,留下見血的痕迹。一切的速度是那麼的快,她眼前的場景一個接一個,有些時候甚至分不清楚自己在哪,也不知道敵人在什麼方向,但不可思議地,她覺得自己是安全的,這份安全感可能是來源于那句承諾,也可能是因為和他在一起,僅此而已。
在這種情況下會感到安全,她覺得自己真的是要瘋了。
又是一聲太過清脆的槍響,突然,杜光歐的動作停了下來,帶她躲在一個營帳的側面,男人半蹲了下來,摘掉了自己的頭盔,一張熟悉且懷念的臉龐出現在了董莉莉的面前。
月光之下,他清冷的目光遙望着槍響的方向,呼吸噴出層層白氣,模糊了那張刀削一般的臉龐。
她已經記不清楚,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見到這張臉了。上一次還是在甾染,杜光歐和燕家的二哥燕戎真穿越了白鳴谷,那時候她和葛馬追着他來到了谷道前,卻隻能與他遙遙相望。
然而,那也隻是一瞥而已。再上一次見到杜光歐,已經是他們離開血皚、去往牧盟的時候。那個時候,杜光歐時常沉默無言。他剛剛失去了一切,兄長、父親、城市、賴以生存的一切,并将所有的責任扛在自己的肩上,選擇一個人去走接下來的路。那個時候,便是因為他的這種想法,他們分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