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這麼說,董莉莉緩緩地停下了腳步。她覺得有一點意外。雖然剛才強調報仇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情,也不希望因為自己的決定将葛馬牽連進來,但是,她以為擺脫對方的過程會很艱難。
畢竟,男人總是很熱心,無論是在夏季潛入血皚王城展開營救那次,還是秋季和她兩個人一起尋找杜光歐那次,葛馬總是自告奮勇去做最危險的事,誰也攔不住。
但這次,他選擇留在了原地。
雖然董莉莉隻認識了這個紅頭發的西索人不到一年,但内心中已經把他當成非常要好的朋友,他們有過許多次過命的交情,彼此的信賴也比普通朋友深厚。
可現在,葛馬似乎不打算幫助她了,盡管他們共同的敵人就在那個軍營裡,男人似乎也不打算再繼續下去了。
董莉莉記得他說,他是為了給杜光遺報仇所以和他們一起行動。
他改主意了嗎?
她并不清楚,其實她到現在連葛馬為什麼在這裡、在這裡做什麼都不知道。
但無論因為什麼,董莉莉都可以理解,或許對方有更重要的事。
雖然之前很多危機他們都是一起度過的,但不代表将來的危機也必須攜手并進。
“沒關系,葛馬。”董莉莉說。此刻,他們正站在一條車軌壓出的十字路口,一個向東,一個向西,“你去做你的事,我也去做我的事。”
“……下次見面,我可能沒辦法再救你了。”葛馬說。
“沒關系。”
一切的選擇都是她自己決定的,她會承擔那之後的後果,不需要誰來拯救。
葛馬的聲音再度響起來,男人似乎不願意就這麼與她分道揚镳,“我要……我要去做一件不得不做的事。”
“那就去吧,葛馬。”
“我要去做的……”葛馬念叨着,聲音不知為何有些顫抖,他的背彎了,拳頭擰緊,猶豫了很久,終于把想說的話說出了口,“我要去做的,是護送黎禮,直到她抵達元城為止。而我不會讓這個過程出任何差錯,所以,如果你還要在這條路上阻攔的話,我就沒法再和你站在同一邊了……!”
一陣風吹過十字路口,掀動了女人的頭發,面龐遮掩了一瞬,再露出來時,那上面的表情是空白的。
“你在說什麼……”
為什麼,葛馬會說出這種話。
他說,他要去幫助黎禮?
為什麼,包括白熠也好,他們一個兩個,全都在說這種話?
董莉莉死死盯着葛馬,連遠處營地裡那些細密的嘈雜也聽不見了。自從這個男人出現開始,她還沒有如此仔細地看過他。
短暫地回想了一番這個男人是誰,出身于哪裡,他們如何相識,以及一起做過什麼。她得出一個結論:對面是一個友人。
而友人說出這番話,其行為無疑可以用一個詞去指代——背叛。
董莉莉開口,面無表情地說:“那是黎禮,殺害了光歐父兄的人,她的女兒在她的指使下殺害了我妹妹。你現在說,你要去幫助她?”
葛馬張了張口,垂眸說道:“……是的。”
“為什麼?”董莉莉說,邊說着,一種深藏的恨焰又燃了起來,“為什麼你也好,白熠也好,你們都……她可是我們的仇人!”
“是仇人,的确是這樣。”葛馬說道,“她也間接害死了對我很重要的人。但是,不能一直耽于過去,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到底是什麼重要的事?”董莉莉質問,感覺理智在崩解,她就要瘋了。這一刻,她又回想起董夜明是如何死在自己的眼前,那一幕直接将一直維系到現在的冷靜點燃,轟一聲炸開,“白熠也在說這種話,你們究竟有什麼重要的事,可以淩駕于這些恩怨之上?!”
葛馬承受着董莉莉漸漸聲嘶力竭的诘責,他低着頭,不敢擡起來一般,說道:“那關系着這個世界的存續……時間不多了,它是現在唯一重要的事情。”
董莉莉根本沒聽葛馬解釋了些什麼,她快步走上去,想要當着面質問男人這一切都是為什麼。
臨近了,她想抓住葛馬的衣襟,手往前一拽,然而,卻掏了一個空。
男人沒有退後,隻是她的手……從他身體裡穿了過去?
董莉莉又嘗試了一下——這次是試圖在對方的臉上揍一拳,可還是失敗了。
為什麼碰不到他?董莉莉震驚地想道。
葛馬站在原地,卻是有些漫不經心地看向天邊,那裡,初陽正在緩慢地升起,帶來一點不足以溫暖大地的熱量,他說道:“這寒冷,這永恒的冬日,你想過它什麼時候能離開我們嗎,莉莉?還是永遠、永遠與我們相伴,無論多少個日月輪回,多少興亡交替,隻有這永恒的冬日持續不變……”
董莉莉往後退了兩步,皺眉打量着對方,超出常識的現象讓她的腦袋有些轉不過彎來。
葛馬卻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的困惑,不如說,從剛才開始他就是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樣,連暴露自己非人般的特質也不在乎,而且什麼也不解釋,“這個世界上的人,對我而言,都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或許你不相信,你會恨我,但是我還是要說。即便是黎禮,她也是我的朋友,而她的事業,也是我的願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