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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在他的眼前流轉,這不是他第一次經曆這樣的過程。
他感覺窒息,像是有什麼困住了自己,但是,卻不痛苦,身體在發生抽絲剝繭的變化,而後,從什麼東西之中掙脫了出來,思緒變得非常清冽。
他最終還是那麼做了,離開奶奶的墓地,一個人來到實驗大廈,按照自己曾經了解到的書面知識,破解了寒冰枷鎖的程序,而後成功剝離自己的意識,将其導入樣界。
這時候,外面會發生什麼?
樣界貿然啟動,實驗人員應該已經炸開了鍋吧,希望他沒有給柏汝恭制造太多麻煩。
自己的軀體應該還躺在休眠艙裡,會是誰第一個發現他?
不論如何,他都要和那個世界說再見了,那個他生活了十八年的、沒有人在乎他的世界。
他感覺很平靜,就仿佛走在旅程的末尾,終于,他能夠回到自己的家鄉。
那個“真實”世界的确還有他的血脈,他的父母、弟弟還在那裡,但是,好像離開他們,他并不會覺得難過。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以至于所有的觸覺都有些失靈,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身邊什麼都沒有,好像漂浮在半空。
做出這個決定,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不管未來會發生什麼,他都做好準備了。回到樣界之中遭人唾棄也好,怎樣也罷,他要回到那些他關心且關心他的人身邊去。
他沒有不回來的道理,其實事實早已清晰地展現在眼前,隻是一味地不願去承認罷了。
終于,那種缥缈的感覺逐漸消散。他感覺自己的五感回到了身體,仿佛靈魂離開了一個軀體,而後,又來到了另一個軀體之中。
他睜開眼睛,眼前先閃過了一瞬白光,而後,視野穩定了下來,變得有些昏暗。他眨眨眼,看了一圈周圍,發現自己處于一個有些雜亂的無窗房間中。他對這個房間有印象,這是他最後一次離開樣界時所在的聖殿側房。
視野在眼前明晰,他逐漸回想起來發生在這裡的一切。
上次進入樣界的時候,他抱着要殺死葛馬的心态,一路追蹤着他。陰差陽錯來到元城,在聖殿之中,他猜出葛馬是“世界化身”的身份,并誣陷他别有用心作壁上觀,那之後,便一直在試圖殺死這個看起來不滅的化身。
聖殿裡死了很多人,黎禮、黎夢、沃風,還有夏未信身邊那個名叫擎天的巨人。印象中的最後一幕,聞人佐的人控制住了局面,夏未信因為對他開槍而被抓捕起來,董莉莉安然無恙,白熠不知為何藏了起來,葛馬大抵在四處逃亡,另一邊,能夠打開前往啟動室機關的黎涵摯似乎還倒在台階的上方,不省人事。
是了,他離開的時候,的确是這樣一幅景象。
他再一次眨了眨眼睛,然後向自己的手看去。手掌疤痕遍布,手背經絡分明,小臂肌肉強勁,沒錯,這才是他印象中屬于自己的軀體。
現在,他是杜光歐了。
一種強烈的情緒席卷而來,他笑起來,咧開的嘴角控制不住弧度,覺得自己現在可能笑得不太健康。
這時,房門外傳來了一陣密集的交談聲。他聽不清,又被吸引了注意,于是朝房門外走去。
聖殿的模樣與印象中别無二緻,有些潮濕的冷氣竄入鼻翼,杜光歐向殿堂之中掃視,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人影。
人數最多的是攝文軍,他們在聖殿的台階和入口處把守,其中有幾人負責壓制着夏未信。而聞人佐在站在台階附近,正在和兩個人攀談。
與大元帥攀談的人是白熠和葛馬,後者的情緒似乎有些激動,在喋喋不休地朝聞人佐解釋着什麼。但大元帥抱着胸,似乎不為所動。
另一旁,董莉莉靠在一根圓柱旁,離幾人都有些距離,一把銀劍靠在她身邊,那個常年猶如陽光一般的女孩此刻卻顯得有些冷僻。
台階的最上方有一片倒在地上的陰影,那無疑就是點燈人黎涵摯,這個母親在失去女兒之後就昏迷了過去,再也沒有醒來。
杜光歐就這樣徑直走了出去。他的出現驚動了一小部分攝文士兵,幾道打量的視線吸引了更多的注意,最終驚擾到了和聞人佐交談的兩人。
葛馬回過頭,朝側房的方向看過來,頓時,紅發男人大驚失色,“怎麼會,我已經驅逐他了呀?他不是都昏過去了嗎?!”
總覺得太久沒有見到這些人,聽到他們的聲音,杜光歐都覺得恍惚,“……葛馬。”
葛馬慌張地抱頭打轉,“這下怎麼辦?他醒過來了!”
一旁,白熠倒是處亂不驚,“再試試能不能把他——”
白發男人的話沒說完,一陣細密金屬響動傳入杜光歐的耳中,那聲音很熟悉,隻是,一時記不起是在哪裡聽到過。
往聲音的源頭看過去,下一瞬間,一聲巨響傳了過來,與之同時到來的,是巨大的沖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