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光歐想要坐起來,進行一場正式的交流。董莉莉看到他的動作,沒有對傷者勸阻什麼,隻是搭了一把手,将他扶起來,讓他靠在床頭上。
“光歐,你是外面來的人嗎?”白熠給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來,像唠家常一樣問他。
“是。”杜光歐回答。右臂的陣痛分散着他的注意力,身體的情況十分虛弱,他隻好盡量壓縮自己的字句,讓脈絡清晰,言簡意赅,“我們所在的地方……是一個被外界人類創造的,名叫低溫樣界的意念世界。這裡發生的嚴寒、循環,都是外界人類施加給它的束縛。”
他說完,衆人看着他,有人懵懂,有人了然。
“但是,有一天,樣界的循環出現了問題,無法再回到最初設定的标準值。所以,為了修複異常,我被派了進來。”杜光歐道。
這時候,葛馬湊上來,指着自己說:“那個異常……不會指的是我吧?”
“就是你。”
“呃,所以你才要殺我?”
“一段時間之前的話,的确是這樣。”杜光歐誠實地回答道,“但是,後來發生了一些事。你當時的确将我成功驅逐了出去,葛馬……”
葛馬扭頭沖衆人說:“你們看,我的确是做到了,這不是我的幻覺!”
“……而我在外界的那段時間,想辦法解開了低溫和輪回的束縛。”杜光歐說,“雖然,我們所在的世界依然有被外界觀測、重新捕獲的可能性,但起碼現在,它是自由的。如果順利的話,輪回不會再繼續,而氣溫也不會再降低,一切都會慢慢回到大寒潮之前的水平。”
他這番話說完,衆人陷入了沉默。
士兵在竊竊私語,模樣迷茫。
“他在說什麼?”士兵問。
“聽不懂。”另一個士兵回答。
門前,以标準軍姿站立的聞人佐在此刻開口,“閣下的意思是,這片大地連綿不絕的酷寒,不是自然現象?”
“是自然現象,不過是人為的自然現象。”杜光歐道。
聞人佐似乎仍有諸多不解,沒能明白杜光歐口中的概念,“你說的……外界的人,是指什麼人?外界是哪裡?”
這時候,一旁被士兵看押的夏未信開口說話了,但是,她似乎不是對聞人佐說,也不是對杜光歐說,女人有些出神,像是在訴說别人曾經講過的話語,“‘我看到了一雙眼睛,在我的睡夢裡。祂注視着我,把我的生命活剝開來,像是砧闆上的魚肉,透徹地觀察着它的每一個細枝末節。我向祂對話,得不到回答,我隻看到那目光的冰冷,以及宿命一般的凝望。’”
夏未信說完了這段話,像是從睡夢裡醒來一般,目光不再出神,而是聚焦在當下,“這是黃王在登基之前說的一番話。那是他窮盡一生抗衡的東西,祂高傲又不可見,這點,每一個元城的子民都知道。”
杜光歐不由得垂眸沉思,當下,世界内外的故事線全都吻合上了。
黃王的确是發現了一些什麼,意識到了自己所在的世界是一個怎樣的地方。反抗的同時,也被樣界的創造者發覺,雙方都觀測到了彼此。而那最後,便是方遠韶給了黃王、以及他所在的城池以緻命的一擊。
聞人佐有些理解了似的,說道:“那是……和我們處在不同世界的人嗎?”
“可以這麼理解。”杜光歐道,他看了夏未信一眼,說道,“把她松開吧,相信夏女士已經不會再朝我開槍了。”
夏未信掙脫開了束縛她的人,活動了一番自己的手腕,“的确不會。再打一槍,你好像真的就要死了。你死了,我就聽不到真相了。”
她說完這番話,董莉莉陰森地盯着她,仿佛如果對方敢有任何動作,她都會撲上去跟她你死我活。
杜光歐說得話有些多了,他閉上眼睛平複了一陣子,一陣陣痛過去後,要再度開口向葛馬說道:“葛馬,願意聽聽我的計劃嗎?”
“你說。”紅發男人說。
“雖然世界已經暫時掙脫了束縛,但我擔心外界的人還在追蹤我們。”杜光歐想起在實驗大廈中一晃而過看到的樓層導覽圖,大廈無疑有追蹤樣界的技術。他捋順了思緒,緩緩開口說,“所以,還是需要喚醒元城。其一,它能提供給我們加速脫離嚴寒的工具,其二,黃王的遺業之中,或許有什麼能為我們所用的抗外技術。”
聽完,葛馬思索了片刻,“……你确定,這次我們喚醒元城,在熱爆之後不會再發生冰爆了嗎?世界不會再因冰爆而輪回了嗎?”
“我确信,葛馬。畢竟枷鎖是我親自摧毀的,元城的蘇醒已經不會觸發循環重置了。”杜光歐說着,一滴汗珠從他的額頭上滑下來,他艱難地笑着,“還是說,你在害怕嗎?明明已經重複這麼多次了,你害怕再失敗一次?”
“什——”葛馬瞪大眼睛。激将法在這個紅發男人的身上似乎很有效果。他大聲說道,“害怕?不可能。我隻是謹慎。謹慎,懂嗎?”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杜光歐疲憊地笑着,順着他的話說。
葛馬盯着杜光歐的斷臂,現在确認什麼一般,“好像真的不會再複原了……”
白熠也說:“我還是第一次見他真的快死了。”
“……好,那就再相信你一次。”葛馬猶豫了片刻說,“讓大家夥先撤離,然後派一個人回來喚醒元城。”
“沒有異議。”杜光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