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東西幾天也講不完,他那麼着急離開幹什麼?
終于,在一陣奔忙之後,杜光歐在村長的住所外面找到了聞人佐。和藹的老者和健碩的武人在聊些什麼,場面看起來十分融洽。
“元帥——”
杜光歐朝聞人佐奔去,呼喚對方的名号。而就在稱呼喊出口的一瞬間,突然,他腳下一陣地動山搖。
一下子,他就走不動路了,好像雙腿的力氣全部被剝奪,想要把腳從地面上擡起來都做不到。
所有人都愣住了,坐在地面上的人站不起來,站着的人紛紛倒了下去。人們無措地觀察着四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有鳥雀從雪山的方向飛來,巨大的轟鳴自山間始動,大地開始震顫。
人們有些害怕地看向彼此,大張着嘴巴,或許在喊叫對方的名字,可是他們誰也聽不見誰的聲音。
大地在怒吼,似乎有什麼就要破土而出。
雪山在悲鳴,一座沉寂已久的城市正在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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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元城,地下溶洞。
“咳咳,咳……沒想到這一刻來得這麼快,還好提前把所有人都運出去了。”
紅發男人摸索着岩壁,一步步往前走。他腳下的大地在顫動,那讓他有些重心不穩。
“哎,怎麼這樣?我感覺自己像是個幾百歲的老人,眼睛花了,身體也沒沒什麼力氣……”葛馬佝偻着腰背,步履遲緩。說完那番話後,他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道,“嗨,說什麼呢,傻子嗎?你早就是個活了幾千年的老東西了。”
一陣劇烈的顫動将他震到了地面上。他試圖站起來,但是再也沒能夠。
于是隻能用雙臂拖動身體,匍匐向前。
男人爬進了一個開鑿出來的洞穴中,裡面十分的昏暗狹小,但足夠幹淨整潔,有一張單人床,一面有些破損的鏡子,一張三隻腳的木桌,以及許多隻帶着鎖的木箱。
他爬到那個鏡子面前,看到自己的模樣,白發,滿臉皺紋,目光渾濁。
“……真醜。”
他放棄了對着鏡子自我審視,來到那些帶鎖的木箱旁,從抽屜裡找出鑰匙,打開了其中一個。
箱子裡滿滿當當塞的都是信件,其中一封掉了出來。他把它撿起來,打開,拿出信,眯起眼睛看了半天,恍然大悟似的說道:“哦哦……好像是上一個輪回的?”
他看不太清上面的字,大地在顫抖,他的眼睛也不太好用了,隻能一次又一次眨眼,用有些肮髒的手心揉弄眼睛,泥土和灰塵弄髒了他的臉。
地面依然在震顫,像是有什麼龐然大物在蘇醒。
就在不久前,他進入了聖殿内的啟動室,熟門熟路地找到了喚醒元城的機關,毫不猶豫地按下了它。
那一刻,劇烈的爆炸聲在這個地下城市的各處響徹。
他催動所剩無幾的力氣,完成了最後一次的涅形,來到這個陰暗的洞穴外面。
時間所剩無幾,熱浪在地下穿梭,往他所在的地方襲來。
葛馬靠在床邊上,眯着眼睛,盯着那封信,試圖念那上面的字,因為看不清楚而讀得磕磕絆絆,“我的……信念……”
實在辨認得太困難,他放棄了。又從木箱子裡翻出來一封信,打開,還是看不清。
于是又拿出了一封。一封,又一封,将它們堆積在胸口,像是想要用那些信件将自己掩埋一樣。
就在這時,在他渾濁的視線裡,一個白色的身影閃過。
那個身影穿過葛馬,似乎沒有實形。
不知自何處而來的白衣男人坐在床邊上,模樣端正,垂眸看向那幾箱子信件。
葛馬望過去,渾濁的眼睛眯起來,他笑了。
“你在這裡啊。”他說。
身披白裘的人依然盯着那幾箱信件,沉着自持的聲音響起,“你是說……那些信,都是我寫給你的?”
葛馬笑得燦爛,皺紋在臉上浮現得愈發明顯,“是啊,我都留着呢。”
“這麼多,我花一輩子也寫不完吧。”
“當然了,這些是所有輪回加在一起的。”
葛馬像是寶貝一般,把它們捧起來,想要交給男人。但是,那些信件穿過對方的身體,落在了床上,形成了一個尖尖的山丘。
随着信件的掉落,葛馬也倒了下去,他攀在床沿,側着頭,呼吸有些艱難。
好像隻是遞去信件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已經把他所有的力氣都花光了。
綠色的眼瞳中,光芒反複明滅。
“我聽到熱浪襲來的聲音了。”
白衣的男人沒有說話,但那一抹潔白的身影始終定在那裡,像是永恒的光亮。
“好像成功了。”葛馬的聲音細若蚊呐,“就像你弟弟說的,冰爆沒有發生。我們好像,真的……”
混亂在接近,那席卷一切、吞沒一切的熱浪,那代表着夏天,代表着生命的熱浪,在向他襲來。
葛馬閉上眼睛,伸出手去,搭在那些信件之上。紙張起伏,探入他的手指間,就仿佛有另外一隻手在握着他。
“你看到了嗎,我們一直期望的這個未來。冰雪消融,萬物複蘇……”
滾滾熱浪沒有放過元城中的任何一塊寒冰,也如期抵達了這個狹小的洞穴,吞噬了其中的一切。
包括信件、鏡子、幻影,所有。
“它到來了,光遺。”隆重的毀滅之中,有一種淵遠的聲音傳遞開來,滲透進每一塊岩石、每一縷空氣之中,宛如寰宇的夢呓,“這個沒有你我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