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月好像父母矛盾站在中間,不知所措該幫哪一方的孩子。糾結地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地坐電梯獨自一人去吃飯。走之前還湊到餘思好耳邊悄悄叮囑:不要吵架。
偌大的辦公區,還留在工位上工作的人,幾乎沒有。陳聿明如洩了氣的氣球,走到餘思好面前。足足比她高出了一個肩頭的他,垂下腦袋,平靜道,似是有些興師問罪的意味,“不是說吃過了?”
餘思好忍不住擡頭,目光直直撞男生眼睛裡,他黑沉晶亮眸光絲毫沒有生氣的樣子,隻是淡淡地問了句。緊接着又聽他說,語調格外生硬不自然,淺吸了口氣,做好什麼準備般,“不止臉漂亮,今天從頭到腳都非常美。”
他誇人的限度已經到這了,再讓他說些什麼,就算是拿刀架在脖子上,也說不出什麼動聽的了。
女生嘴角不禁彎起不明顯的弧度,眉梢上翹,得意得很,“好吧!”
陳聿明見女生淤積的不開心,隐約消散了不少。垂着腦袋,眼睛直勾勾地仔細觀察,乘勝追擊,打探問道,“一塊去吃飯?”
恰巧身邊同事推薦公司附近有家評分很高的淮揚飯館,陳聿明正打開手機地圖開始搜索關鍵詞,耳邊傳來餘思好聲音:“不了,和曉月他們約好了公司食堂吃。”
聽見“他們”,男生看向她的目光頓時黯淡一點,剛雀躍起來的心情被臨頭澆了盆冷水。
餘思好瞥了他一眼,像是看透,忍不住輕笑出聲,“晚上可以一塊回家!”說完手已經摁上了電梯下樓鍵,逗小狗開心難過一瞬,就像她喝水一樣簡單。
餐廳人不少,每個窗口擠滿人,人頭攢動,熙熙攘攘的。餘思好下電梯時就發消息讓曉月提前幫她随便點些,正好讓她到餐廳時和他們一塊。
“欸,今天怎麼不和陳工一塊吃飯?”唐屹剛坐下,打趣問道,忍不住擡眼注視朝這一方向走來的女生。
這人一笑,尤其露出牙的模樣賤兮兮的,餘思好看見就難受,何況每次都不着調地和她講話。
“吃飯都堵不上你的嘴?”
唐屹握住筷子朝嘴裡塞了口米,邊嚼邊說,“看吧,堵不上~”說着時朝坐在自己正對面的曉月搖頭晃腦,火燎腚,屁股坐在闆凳上安穩不了一點。
餘思好嗤笑,目光從他身上又落到曉月身上,擡起手輕點自己額角,“有病,”“這症狀是不輕,估計從小就有了,沒得到好的治療。”“欸——、不過現在約個醫生看一下說不定還來得及。”
說完,目光淡淡地從唐屹臉上掃過,懶得理他,握緊手裡的筷子安靜吃飯。
原本擱一旁相安無事專心吃飯的曉月聽餘思好說完,霎時一口飯差點噴唐屹餐盤上,造成車禍現場。幸好她是忍住了,難掩笑意,肩頭不斷顫抖,壓低頭吃飯。
完全沒看見唐屹尴尬無措,憋得通紅的臉。
回回犯賤,次次被怼得啞口無言。
三人吃飯完,正巧遇上剛下來的陳聿明。
餘思好跟在隊伍最後,看着手機沒顧上。曉月安靜乖巧還沒來得及,主動上前打招呼,被唐屹搶了先。
男生笑臉相迎,“陳工去吃飯?”
陳聿明下巴緊繃,隽秀冰冷不乏淡淡的親和,但他沒有說話,隻是微微颔首。就這幾人打招呼的短暫間歇,目光落在了餘思好身上,女生正認真低頭回消息。于是邁着步子擦肩而過。
“欸、陳工,拜拜,食堂今天中午的辣子雞還不錯。”唐屹朝着身影已經消失眼前,進了電梯的男生不知道聽沒聽見他說話。
餘思好轉瞬擡起頭,目光落在陳聿明離開方向,随即收回視線。看着手機消息界面,開口來了句。
“元旦後公司年會。”
唐屹問:“在哪?”
餘思好輕擡手中的手機,“群裡消息。”
“我靠我靠,今年不,明年,崇山酒店,今年條件不錯啊。”唐屹盯着手機界面,一副劉姥姥進大觀園,上下滑動屏幕,仔仔細細看了眼行政同事在群裡發的信息介紹。
“天、今年過得好快。”曉月跟着嘴裡嘟囔,“馬上都要跨年了。”
提到跨年,餘思好手心手機“嗡嗡”幾下,切出去一看。
鄭铎:小餘組長、元旦有時間嗎?
左右思索,想追你的人,總是提早預約時間,無論多早他們都嫌遲。
經常畫圖,為了方便,女生指甲總是剪得齊整幹淨,因此敲擊在屏幕上的手指頭悄然無聲。
餘思好:學長,不好意思,跨年想陪陪家人。
鄭铎:考慮不周全了,元旦跨年是該和家人在一塊的,我是有些工作方面的想問一下。
對方仍不放棄。
鄭铎:抱歉占用一下休息時間,學妹,今天晚上有空嗎?
餘思好看彈出來的第二條消息頓時犯了難。平時不合意願她可以毫無顧忌地拒絕人無數次,但應該沒人蠢到在項目進行中,拒絕自己的甲方一次又一次。
秀氣的眉頭緊緊蹙緊,餘思好隻能無奈回了消息。
餘思好:有的。
餘思好:麻煩學長約個地點時間吧。
鄭铎:那好,我去你們公司接你。
一下午工作時間,餘思好都是心不在焉的。剛去茶水間接水,水順着保溫杯溢滿出來,連着線啪嗒啪嗒滴落到腳底,她才發現。還燙傷了指頭,所幸隻是一小下,冷水沖涼很快沒事。
快下班她才拿出手機給陳聿明發消息。
餘思好:我還有事,你先回吧。
對面很久沒有回消息,中途她拿起手機也看了好幾遍,直至她上了鄭铎的車,陳聿明都沒有回消息,估計他還在忙吧。
車廂幹淨安靜,沉默壓抑氛圍彌漫。
手機屏幕熄滅,餘思好不自禁瞥了眼身邊的鄭铎。
利落筆挺的西裝領口松開了幾顆扣子,看起來不像是壞人樣。她隻能這樣安慰自己懸着的小心髒,自己隻是個平民,白丁,普通老百姓。
鄭铎中途回公司放了重要文件。車上獨留她和鄭铎的助理小劉,餘思好和他還算熟些。
于是她忍不住開口,“小劉,你們鄭總是好人嗎?”
小劉還以為她在車裡等着無聊想着閑聊幾句,無厘頭來的這句話,兩人瞬間陷入尴尬。
小劉笑得憨厚,扭過頭來,“......那你看我是好人嗎?”
餘思好尴尬的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啊、應該是。”
平時工作現場兩人經常碰面,算不上無話不談吧,但也算是挺熟悉的實心眼小夥子。
說話間隙鄭铎打開車門上了車,和小劉兩人交接。現在車上就隻剩下兩人,鄭铎透過後視鏡,看向後座的餘思好。
“實在是不好意思,久等了。”
女生禮貌地寬慰颔首,表達她也不怎麼着急。
預約的餐館離鄭铎公司不遠,開車十分鐘就到。
“下車吧、餘小姐。”鄭铎眉頭輕挑,親自開了車門,“實在是不好意思,今天也不是談論工作相關的,隻是單純約着小餘學妹吃個飯,感謝賞光。”狐狸的尾巴總算是漏了出來。
“.......好,謝謝學長請吃飯。”
了解男生道明來意,讓她原本勉強堆起來的笑容更加生硬,但勝在她算是個禮貌的人,不會站在路邊扇人一耳光。
“别緊張,吃個飯而已。”鄭铎和善道。
“好、學長您先請。”
提前預約的餐館古香古色的,木質堆砌的建築。踏過門檻,前台服務人員帶路領到包廂。餘思好不免四處張望,即便在外面的就餐的人也享受到很好的隐私,各種花鳥草木仕女屏風将每塊用餐區域分隔開。
“這邊請。”
服務人員親和地擡手指引。
關上門,包廂裡安靜地讓她感受空氣流動。
“學妹,今天很漂亮。”
“謝謝!”
她微微點頭,房間暖光光線照得餘思好粉唇上透明唇彩晶亮,整個人明麗清秀。
因為提前預約好,兩人剛坐下沒多久,菜就緊跟着端上來。
鹽水鵝、軟兜長魚、蟹粉獅子頭、淮揚煮幹絲、清炒時蔬。
清淡,又不免有些濃油赤醬。
“淮揚菜?”餘思好不确定地問。
鄭铎擡眼望過去,目光從未從女生身上挪開過,“是的,這邊新開的,主廚蠻出名的。”
了然于胸,今天陳聿明想來的估計就是這一家,結果被他給拒絕了。心裡莫名怅然,下次還是她來請他吧。
吃飯間,餘思好出于禮貌耐心傾聽,一開始就在兩人間豎起透明屏障,回答保持分寸。
“不虧是小好學妹,無論我問什麼,回答都那麼官方。”總是疏離地保持着男女之間的分寸。
鄭铎倏然斂起眸子,毒蛇盯住獵物般。依靠在座椅上,抱臂,坦然問道:“小好,我可以追你嗎?”
十足十的誠意,不帶有半份虛掩。
餘思好席間被逼無奈喝了點酒,上臉,面色酡紅,但不至于醉得意識不清。聽清前半句話之前,她隻是松了口氣,這還是可以接受,對比以前剛工作時那些難纏的領導,這都好處理得多。
後半句話直接讓她心髒涼了半截,不是沒聽過類似領導纏着已婚女員工的風言風語。但一旦降臨到自己身上,猶如中了美杜莎的凝視,石化在原地。
女生牽強笑起來,被拉住的提線木偶般,依靠着她的意志緊繃着,“鄭總,我有男朋友的。”言辭懇切。
這會兒還哪有真的假的男朋友,此刻在她這陳聿明就是她男朋友。
鄭铎掀起眼簾,“你是知道的,小好,這不算什麼。”
就像他的現任妻子,即便現在沒離婚不也是各玩各的?當然眼前女生并不知情,因為男生手上半丁點戒指影子都沒有。何況他們隻是合作對象,不是查戶口的。
他沒有步步緊逼,反倒微笑着手搭在一塊撐着下巴,看這隻小兔子在眼前鮮活蹦跶着,也是挺可愛的。
鄭铎已經很久沒鍛煉了,現在身形和年輕小夥子相比,也還算看得過去。即便年近三十身材走樣他也絲毫不怕,因為他擁有足夠的自信,即使是等到他四五十,胖到皮帶兜不住因地心引力下垂的肥肉那般模樣,像她這般青春靓麗的女孩都是前赴後繼的。
一副勝券在握,盯着眼前低垂着腦袋的餘思好,笑道,“我可以給你時間考慮,什麼時候回答我都可以。”“明天、後天、明年某一天,隻要你上下小嘴一碰,身邊位置總是乖乖地給你留着。”
“有錢,有權,有勢,仔細衡量這單生意都很不錯,”鄭铎進一步展示出自己條件,“不是嗎?小好。”真就是春風得意,肆意妄為。
酒意蒸騰着,餘思好臉上發燙,不是害怕,隻是可笑。
可笑自己還需要維持着兩人的關系,将這個項目給穩穩當當的做完。
“好的、鄭總!”餘思好咬緊後槽牙,語氣沒有因心底情緒翻湧反倒四平八穩,面上維持淡淡的微笑,“期望您能活着能等我回複的那天。”
拎着包轉身離開,身後男生也緊跟着出來,也不惱臉上反倒是笑容恣意,得意春風,“來,給小餘組長送回家。”
門口寒風侵襲,餘思好恨今天沒有聽陳聿明的話多穿點。風像是無孔不入,細細密密銀針般卷進肺葉裡。雙腿站在這好像是凍僵了。
鄭铎上手拉着女生胳膊,準備塞進車裡,貼着餘思好耳邊,“真後悔,應該把時間限定在今夜。”
餘思好一忍再忍,手邊的拳頭緊握。沒料到一股風劃過她臉龐,猛地一掌将身邊男人掀翻,跌靠在車頂上,力道不大,貼着鄭铎的臉推了過去。
“鄭學長如此輕慢,你難道不知道她有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