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聿明怔忡片刻,“那你有想過嗎?”
又将問題原封不動地抛給她,因為想聽聽她的意見。
其實當她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就已有了答案,隻是羞于主動,而現在的餘思好将主動戳破這層薄薄窗戶紙。
“可以回答,我正在想嗎?”
或許是不久将來即将付諸行動的那種,她注視着他略略鄭重地回答。
話落,一切内心想法昭然若揭,羞恥感如潮水湧上來,餘思好目光四處瞟,等不及他的任何反應,隻想先飛速逃離。但即使變成滑手蹦跶的魚,她還是沒逃離房間範圍之内,又被他重新捉回去。
“救命——”
餘思好最後的呼喚被吞沒,迎接她的是陳聿明一顆沖破皮肉跳脫體外的真心。
陳聿明桎梏住餘思好手腕,讓她安定坐進自己懷裡。稍稍松泛,顫抖地拎起她的一隻手,緩慢貼上自己的胸膛,透過皮肉骨頭讓她感受,跳動沸騰的心髒。
餘思好隻覺得指尖心口發燙,慌亂抽離,轉而緊緊擁住他。
一切盡在不言中。
相較于用手撫摸,她認為身體更加敏感,正如此刻兩人肌膚緊貼,她清晰感受到兩人跳動有力的心髒。
陳聿明認真掃量,沒有哪次比現在還要認真。
這青天白日的,餘思好突然有點害羞,突然用手捂住他的眼睛,“你幹嘛?”
陳聿明輕笑,貼着她手心吻下來,“我在看未來妻子适合穿什麼樣的婚紗。”
羞臊得不行餘思好想關掉房間裡的燈,手還沒夠到,便被陳聿明捉回來,随後兩隻手腕都被桎梏住。
“你不能這樣。”她聲線顫抖,為落入狼窩而感到後悔。
“乖孩子才不會接受懲罰。”他沉下去貼近餘思好耳邊,故意重力幾下。
下午兩三點,正盛的日光穿透窗簾縫的光,倒映在天花闆上,像湖水,随着風搖擺起來。
餘思好刺得睜不開眼睛,陳聿明俯身,貼心地蓋住她的眼睛,在僅露出的下半張臉上落下個吻,另一隻手環住她的腰,兩人汗濕的肌膚再次緊貼。
奇怪天氣。
這四月的春風一點也不溫柔拂面,刮得枝幹四處搖擺,可憐的樹無奈承受着。偶爾溫柔暖洋洋的,給了樹喘息的機會,但斷斷續續的十分折磨人。
片刻不停歇黏糊的吻落在餘思好嘴角,鼻梁,額頭,疲乏模糊間聽見他開口,具體内容沒聽清,但餘思好知道他說了很長的一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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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天假期,适逢清明節,天空應景般,飄着細細雨絲。
陳聿明開車帶着餘思好到溪城龍湖商業廣場那塊地。
昔日破爛坍塌建築早已不在,重建成了供周圍居民散步的小型綠地公園。因為陰雨天,鮮少有人身影。但公園大門口右半邊小塊綠地上擺滿了花束,不怎麼紮眼,路過的人不注意的話,估計會誤認為公園裡的新綠化。
雨絲不停,哒哒哒地拍打在透明包裝紙上。餘思好替陳聿明撐傘,見他弓下腰,将手裡小束白菊跟那一小堆擺在一塊。
餘思好一直沒怎麼問過他,也沒有刻意地私下搜尋,因為貫穿前後因果,事情真相已經清晰真切地擺在了她面前。
——大概就是龍湖商業廣場在建項目,發生重大坍塌事故緻數十名工人身亡,涉事建築師畏罪逃亡。
但殘酷的是這件事的真相從一開始,就被一群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将所有罪責都推向那名設計師,就此被扣上罪名的陳銘不堪心理壓力自殺身亡。
她該怎麼樣?她不清楚。
隻是油然而生的諷刺,害人者怎麼不早早去死,平白多活了幾年。
陳聿明站直身體,又鄭重地鞠躬悼念,因雨濕地滑,踉跄中被餘思好扶穩。
目光錯開時,陳聿明通紅的眼眶讓她心底沒由來的心酸,不斷翻湧,餘思好輕撫他彎下去的脊背,“你也是受害者。”
空氣中夾雜水汽混雜泥土的腥味,細密雨水簌簌打濕褲腳,兩人腳踝處都明顯的洇濕痕迹,
正準備離開的她,意外見到個人——鄭铎曾經的司機兼助理小張。
遠遠的水幕朦胧,那個人打把黑傘逐漸靠近,餘思好好奇注目驚訝地一眼認出了他。
來人也很意外,握着三四束黃白相接的菊花的手明顯一頓,微微朝她颔首,沉默地等待兩人離開。
傘被陳聿明拿走,穩穩罩在兩人頭頂。她擡眼見陳聿明的模樣應該也看見了他,但兩人目光也隻是短暫相觸,默不作聲地錯開。餘思好被拉着離開,出于好奇還是扭頭看了眼。
小張放下傘,淋着小雨,懷裡仿佛藏着什麼易碎品,等他小心翼翼地擺到地上餘思好才看清具體物品,是超市貨架上常見的瓶裝酒。
大多數喝這種酒的人不言而喻。
雨點啪嗒啪嗒打在傘面上,她滿臉惶然,腳步停在原地。
陳聿明走着走着,牽住餘思好的手,反方向向他施加了一股力,所以他也跟着她停頓在原地,順着她的目光看向同一個方向。
玻璃酒瓶上落滿了雨水,一滴一滴的,因張力聚成一堆,又因重力原因順着瓶身滑落,隐沒進泥土裡,餘思好悄然無聲地在心底想象,遠遠看那個半蹲着的身影,所以落下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
緩慢呼吸間,餘思好望向陳聿明:“他也受害者,對不對?”
陳聿明沉默地緊握傘柄,眸色不清。
雨越下越大,成群的雨點倒豆子般拍打傘面,頭頂上終于傳來他低沉的應和。
“嗯。”
“不止一個人,對不對?”
她指的是相互合作的受害者家屬。
沒料到的是陳聿明沉默地輕晃腦袋,“沒有,隻有他一人,當初我能找到的隻有他。”
大概是時間太久磨掉了人心,安于現狀,可偏偏有那占比很小的少數人。
陳聿明遙想初次見到小張的時候,是個在校園裡奔忙勤工儉學,孤身一個人努力活下去的孩子。
餘思好垂下腦袋,手指穿過他擱在褲縫間幹燥的大掌,緊握,此刻她像穿透陳聿明心髒流向四肢百骸的溫水,平淡有溫度。
“現在你不是一個人了......”
說話間,她的聲音帶上濃重的鼻音,擡手晃了晃兩人緊握的手。
嘴唇翕動,陳聿明總想說什麼,又深知自己說不出什麼驚世駭俗的漂亮話,隻有輕輕的應聲。
這會兒她主動牽着手帶着陳聿明向前走,嘴裡是講不完的話,“小張家裡現在還好嗎?現在他哪工作?我們可以經常請他吃飯嗎?或者常聯系之類的,婚禮的時候可以請他來嗎?”
陳聿明反握住她的小手,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腦袋好似長偏了,抓住不事情的重點。
“那麼急不可耐地想嫁給我?”實話說他還沒來得及為她準備一場求婚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