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破曉,螭奴在巷口買了十斤精肉,随即獨自出城,直奔南山那間茅屋。
最近一直都是霍準定時給段慶臣和阿花送食送水。
每次去時,霍準身上會攜一種特殊氣味的藥草,是花半夏臨走前特地交代的,阿花可憑此認出自己人。
但今日螭奴決定由他親自前往。
大山深處,孤零零的茅屋跟前,看着從前的“宿敵”埋着頭在地上狼吞虎咽,螭奴心裡生出某種詭異的滿足。
這番景象若是換作從前,他定然嫌棄無比,此時卻因為對某個人的思念,越看阿花,越莫名覺得它順眼。
這頭蠢豹子,多少還是有一點用處。
回城時路過東市,街頭巷尾熙熙攘攘,人聲鼎沸。
他不禁又想起了花半夏,起先因為他的身份,後來是接連不斷的通緝、暗殺,他們兩人甚至未曾一起真正悠悠閑閑地逛過街。
“梨子冰糖,清甜不上火的梨子冰糖——”
他的思緒被沿街的叫賣聲打斷,不由腳步一滞,腦中閃過去年重傷時花半夏喂他喝藥的情景。
褐色的湯藥入口苦澀無比,一如他當時的處境。
所以每次藥碗端到跟前,他便忍不住閉着眼直皺眉。
某次正要囫囵喝下,一股沁涼、清甜的梨子香冷不丁滑入口中。
面前的女人收回細白的手指,沖他嫣然一笑:“還苦麼?”
他搖搖頭,不隻苦澀減淡,連傷口好像都沒有那麼疼了。
他從前吃過見過的美食不計其數,但自認為沒有一樣比得上那塊梨子冰糖。
賣冰糖的老婦看見他在攤位前站着不動,便招呼他:“小郎君,買包梨子冰糖吧?加了山梨汁久煮制成,清甜不上火。”
他僵硬地點點頭。老婦立刻歡歡喜喜包了一大包遞給他。
長指挑開紙包,他撚起一塊送入口中。
果然是梨子的味道,卻遠不及花半夏喂給他的那塊清甜。
*
口齒間的梨子香還未散盡,螭奴人已經站在了康樂坊的小院外。
視線掃過院門的霎那卻是一頓。
門沒上鎖——有人在裡面。
巡防?殺手?葛榮?還是他的暗衛?
他傾身湊近門縫,随即就看見了那道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此刻花半夏就戴着圍帽坐在院中的紫藤花架下,微揚着頭看她的小青蛇在盤桓的虬枝間撒歡。
等不及敲門,他拿匕首拔開門插,幾近踉跄地推門而入。
花半夏顯然被吓了一跳,忙不疊站起身來,卻在認出他的瞬間松了口氣。
四目相對,大門在男人身後重重合上。
他眼不錯珠地盯着他的新娘,背後長臂一伸,給院門重新落了插。
“今日坊間無事,我……剛好得閑,便想着回來——”花半夏說話間雙手局促地扭在一起,之前想好的借口不知為何,竟叫她說得磕磕絆絆。
好吧,其實是想他了。
眼下在宮裡當了差,輕易不能外出,除非像今日這般領了牌子,借着采買的由頭出來一趟。
話未說完,手腕被一隻炙燙的大手握住。
她尚未醒過神,人已被拖進了房間,男人強悍的力道将她抵在門扉上。
下一瞬,微啟的雙唇觸及一片彈軟。
男人唇舌的力道并不怎麼輕柔,似要将她拆吃入腹。
呼吸漸覺艱澀,雙腿也開始發軟,仿佛支撐不住她身體的重量。
身子剛要往下滑,便被男人攔腰抱起,欺身壓在床尾。
螭奴那張清隽無辜的面孔很會騙人,表面人畜無害,發起瘋來卻堪比她見過最兇悍的野獸。
花半夏渾身上下被折騰得快散了架。
事後他抱她去淨房清洗,又問及宮中的進展。她簡單說了被擠兌到禽坊一事。
螭奴聽後撈起她的手,在她指尖輕柔落下一吻:“不必心急,都會好起來。”
花半夏點點頭。
在她視線之外,男人鳳眸微眯,漆黑的眼底掠過一抹寒涼。
薛庭章的手的确伸得太長了。
*
花半夏和螭奴見面後沒幾日,萬生坊傳來一個消息:副總管錢宗政涉嫌貪贓枉法,被大理寺帶走調查了。
花半夏初入萬生坊時曾遭此人不公對待,聽聞他被帶走,心情不免為之一暢。
日後再不必為受此人壓制而提心吊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