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雄觑着他,滿目鄙夷:“你有鬥雞麼?”
“用老鐘的。”
劉雄一聽差點樂開花:“臭小子口氣不小,好!那還賭五兩銀子,你若能赢,我和老鐘的債便一筆勾銷,但你若是輸了——”他嘿嘿一笑,“你二人加起來,須得還我十兩。”
江曉生:“一言為定。”
劉雄自是爽快答應,生怕江曉生反悔,還特意又拉來了兩名證人。
眼看鬥雞比賽開始,老鐘仍在苦勸江曉生:“你莫要同他比,我那隻紅頂雞馴得确實不如他。”
結果江曉生聽完大手一揮:“這你别管。”
雙方很快支開了攤子。
劉雄的鬥雞渾身覆蓋着緞子般的黑羽,僅肚皮上生着幾撮霜雪般的白羽,體格雄健,喙粗短小,一看便知是鬥雞中上品。
而反觀老鐘馴養的紅頂鬥雞,雖然也腿粗頸長,但喙偏細,身材也不夠壯實。
明眼人隻消瞧上一眼便高下立判,真不知老鐘之前是哪來的底氣與劉雄打賭的。
比賽開始,劉雄的黑雞不住上前挑戰,老鐘的紅頂雞則在江曉生馴導下一味繞着場子奔逃,顯得甚是狼狽。
劉雄見狀愈發志得意滿,指揮着黑雞一路緊追不舍。
如此幾次,黑雞倒也未占到什麼便宜,反而被拖得奔跑速度逐漸放慢下來。
劉雄見狀不耐煩道:“還打不打?不打幹脆認輸!”
話音未落,忽聽江曉生一聲口令,紅頂雞聞聲竟然主動上前挑釁。
它體格雖不如黑雞健碩,兩條大腿卻粗壯異常,幾番追趕下來,竟将黑雞累得暴躁疲沓。
紅頂雞此時才開始在江曉生的指揮下奮力反攻:搓、轉、跳、絞……招式頻出,而黑雞卻已是強弩之末,硬受了一通猛攻後終于灰溜溜敗下陣來。
花半夏躲在樹後瞧着,腦中不自覺閃過幼時父親對她說過的話:“鬥雞表面靠的是嘴和爪子,但雞并不是隻有嘴和爪子。”
江曉生所用戰術與向鬥雞發令的方式和父親當年好像……
“江曉生,你使詐!”
花半夏的思緒被劉雄一聲怒吼拉回來。
劉雄見自己的黑雞輸了,氣急敗壞地指着江曉生直嚷嚷。
“是你馴術太差,願賭服輸。”江曉生回敬道。
劉雄不服,還要再辨,卻被兩名證人截住了話頭:“此乃戰術,不能算使詐。”
無奈證人本就是劉雄找來的,怎料搬起石頭反而砸了自己的腳。
劉雄一時啞口無言,擡手憤然指指江曉生,又指指老鐘,終是抱起他的黑雞氣呼呼走了。
花半夏将整場鬥雞賽看完,及至衆人散去方悄悄從樹後閃出來。
她觀江曉生的馴雞術與父親同屬一路不禁納悶,更想不通江曉生既有這等本事,何以淪落至在禽坊傾倒雞糞?
事後她旁敲側擊地向齊坊長打聽。
“你來禽坊的時日不長,故而有所不知。那個江曉生原是瑞獸坊的雜役,後來跟着前坊長花成梁學了些馴術。去年花成梁獲罪,這小子也算是受了牽連吧,在花成梁死後不久被貶到禽坊清掃雞糞。” 齊坊長說着不無惋惜地搖搖頭。他早已将花半夏視作自己人,面對她的詢問自是知無不言。
花半夏在一旁聽得愣愣出神,不知道這個江曉生對父親的案子了解多少。
*
四五月間清透明亮的陽光灑向萬生坊,在敞開的廳堂内留下一道扁長的光影。
此刻花半夏就站在這片光影裡,向史總管彙報本月禽坊的重要事務及賬目。
原本她該向齊敬澤彙報,但由于齊敬澤前日動身去了江南采選異獸,這才臨時改成向史總管報告。
史總管是一位須發斑白、慈眉善目的老者,聽花半夏說完後滿意地沖她點點頭:“你做得很好。”
一名坊使快步來到廳外,說禽坊的鐘滿倉有急事求見總管與夏坊長。
“老鐘?”花半夏聞言詫異地低喃。
史總管命助手将老鐘請進來。
不多時老鐘快步趕來,呼哧帶喘地對裡面的兩人說道:“史總管,夏坊長,内務府闖到禽坊來抓人了,要将秦坊使帶走。”
他口中的秦坊使名叫秦槐,是位資曆頗深的老坊使,如今是花半夏的得力助手。花半夏接管禽坊之時,齊敬澤曾叮囑她,有什麼不明白的可向秦槐詢問。
乍聞秦槐被抓,花半夏面色微沉,問老鐘:“槐叔犯了何事?”
老鐘道:“禦史台收到密報,說槐叔去年采購珍禽時貪墨了官銀。”
“又是禦史台。” 花半夏還未說什麼,史總管卻先冷哼一聲,沉着臉道,“夏坊長先别急,此事恐怕沒有那麼簡單。解鈴還須系鈴人,老夫這便前往禦史台找他們問個清楚。”
不管怎麼說,内務府越過他這個總管和夏荔直接抓人,總歸是不合規矩。
史總管在萬生坊呆了幾十年,不可能察覺不到,最近朝中有兩股勢力攪弄風雲,萬生坊因與天家走得近,也随之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但他不願意看到内鬥累及無辜,更不希望萬生坊成為權力鬥争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