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霄面沉如水,對沖到跟前的侍衛冷聲吩咐:“抓活的。”
幾名侍衛應聲追趕上去,餘人則護在他和花半夏周圍。
不多時數名武侯也相繼趕到,氣喘籲籲跑在最後的是裴璟霄的侍從松煙。
當時裴璟霄在茶樓得到密報便不管不顧拔腿沖下樓去,松煙緊趕慢趕還是遠遠落在了後頭,幸而不久遇上城頭的武侯,才跟着他們追了過來。
狹窄的巷子霎那擁擠起來,來人的目光均戰兢兢落在裴璟霄身上。
九殿下再次遇刺受傷,這份沉甸甸的罪責加在誰身上能扛得住?
花半夏見衆人靠近,自覺地往後退開。
怎料才邁出一步,旁邊,裴璟霄忽然皺眉捂住肩頭,口中發出忍痛的抽氣聲。
看見他指縫全被血水染紅,花半夏怔了一下,終是站着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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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點小傷于裴璟霄根本不算什麼,但他若不刻意誇大些,隻恐花半夏很快又會離開。
他面色本就蒼白,此時眉尖輕蹙,捂着傷口虛弱地站在那,仿佛下一瞬便要倒下去似的。
“給我看看?”花半夏忍不住又上前一步。
裴璟霄怔了怔,捂着傷口的手一時卻未松開:若适才躲得沒那麼及時,被刺客砍得再重些,她會不會關心自己再多一些?
正遲疑着,松煙擠上前來,看見裴璟霄肩頭的鮮血當即張口驚呼:“哎呀,殿下都受傷了,還不快扶上車?”
話音未落,冷不丁裴璟霄一記眼刀飛來,一面還用空出的手柔弱地拽住花半夏的手臂。
花半夏看他眉心緊擰,站都站不穩,情不自禁伸手扶住了他。
松煙哪裡還看不明白,當即将一名侍衛伸向裴璟霄的手“啪”一下拍開,質問那人:“你懂醫術麼?”又哭喪着臉哀歎,“你不懂我不懂大夥都不懂,可萬一刺客的兵器上有毒,耽誤了殿下可如何是好?”
“上車吧。”花半夏道,“我略懂醫術,可先幫殿下看看。”
“如此甚好。”裴璟霄弱弱應了一聲,一面半依着花半夏,毫不猶豫地登上了馬車。
松煙幫他們放下簾子時勾了勾嘴角,内心自評演技尚可,至少與主子配合得還不錯。
車子啟動,車廂内,裴璟霄這才松手讓花半夏察看傷勢。
花半夏看他傷口處血色鮮紅,應該并無毒藥。
傷口雖深,幸而隻傷到皮肉,于是按裴璟霄所說,找出車上備着的藥箱,幫他上藥包紮起來。
看着她認真忙碌,裴璟霄心底暖流湧動,那日由崔宴川勾起的酸澀也為之減淡了不少。
不多時前往捉拿刺客的侍衛來報,兩名刺客盡皆生擒,已查明為太子府舍人,此番乃伺機報複。
“嚴加審問,看還有無同黨。”裴璟霄無波無瀾的聲音透着絲絲寒氣,轉眸對上花半夏審視的目光。
花半夏:“你是何時知曉太子是襲君案主謀的?”
“從得知你在調查那樁案子開始懷疑,但我也沒想到裴璟雲會對父皇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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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半夏趁機向裴璟霄問及大皇子的情況,加上她近日的暗中調查,終于對此人有了大緻了解。
大皇子裴璟雲乃元熙帝與先皇後所出嫡長子。
此人資質平庸,自幼便不為帝喜,反而是淑貴妃所生九皇子裴璟霄深得人心,未及成年,朝廷内外便盛傳九皇子有望承襲大寶。
裴璟雲得知後日漸慌恐,對元熙帝及裴璟霄皆懷恨在心。
随着元熙帝身子每況愈下,裴璟雲終至勾結國舅薛庭章,欲借猛虎表演弑君篡位,可惜失敗,後聯合薛黨掩蓋住事實真相。
稍後他又借春獵之機對裴璟霄暗下殺手。
後裴璟霄重傷昏迷為她所救,其母淑貴妃卻在獲知兒子死訊後沒多久憂憤病亡。
最終裴璟雲在薛黨支持下奪得太子之位。
不想錦華宮落成慶典當日為花半夏所攪。
事後裴璟雲因擔心陰謀敗露,在其黨羽掩護下叛逃北遼。
馬車在晉王府大門前穩穩停住,花半夏看裴璟霄并無大礙,朝他行禮告辭。
裴璟霄沒答話,卻在她轉身下車時一把握住她手腕。
他的掌心滾燙,力道卻輕得像是怕弄疼她。
有那麼一瞬,花半夏念及前塵,不由心緒動容,但終是收心斂眸,朝自己腕間冷眼看去,直至裴璟霄的手指一點點松開。
此後數日,花半夏再未見過裴璟霄。
但無論上下職路上,還是家下附近,她常能察覺出有人暗中跟蹤,隻不過青钏乃至院中的阿花全無反應。
雖然裴璟霄一次都未曾露面,但花半夏仍能感覺出他就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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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府,裴璟霄的書房。
燈花零落,夜靜無聲。裴璟霄穿一襲荼白襕衫坐在棋案前,與同樣身着常服的葛榮兩人正在對弈。
明硯快步入内,躬身向裴璟霄禀報:“殿下,李校尉從北境趕回,現下正在王府外侯着。”
裴璟霄撚着黑子的長指一頓,與葛榮對視一眼,說道:“叫他進來。”
來人乃京畿龍虎軍校尉李敢,于一旬前奉裴璟霄之命外出。
此刻他風塵仆仆進入書房,沖着裴璟霄跪地抱拳,神色凝重道:“屬下辦事不力,請殿下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