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天際最後一縷殘陽被翻湧的墨雲吞噬。
腐葉堆積的密林深處傳來窸窣異響,暗色瘴氣如同活物般在林間遊弋,蒸騰起帶着硫磺氣息的毒霧。
容止淵黑色衣袍掠過嶙峋山石,他猛然收步,擡手攔住身旁的時聿白。
“别走了,瘴氣出來了。”他轉身去看,蜿蜒山道已緩緩升騰起暗色瘴氣,周圍平地開闊,毫無遮擋。
唯餘眼前這座半傾的岩窟——與其說是山洞,實際上是山體崩裂形成的豁口。
參差斷岩犬牙交錯,幾簇綠藤從裂縫中垂下,在漸起的夜風中簌簌作響。
瀾滄指着能容下衆人的洞口,聲音急促:“瘴霧将至,今夜在此休整。”他指尖凝起青光,泛着亮光的符文自袖中魚貫而出。
衆人快步踏入洞内,靜靜看着他手中泛着滾滾波光的靈紋逐漸朝四周散開。
半透明結界如月華傾瀉,轉瞬封住洞口,流轉的靈紋間隐約可見上古異獸的形紋。
容止淵緩步上前,屈指輕叩結界,琉璃般的光幕漾開層層漣漪,倒映着他眼尾的殷紅更顯魅惑。
"你這結界..."他尾音拖得綿長,擡手抵着下颌,"頂得住這林間瘴氣侵蝕?"
“容大哥,擎蒼長老修為極高,肯定能防住瘴氣的。”小弟子站在季筠身旁,扶着他坐下後,自己也靠着他坐了下來。
他偏頭看了眼盤腿坐在角落的瀾滄,抿了抿唇,繼續道:“其實對我們修道之人來說,瘴氣還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夜裡環伺周圍的異獸。”
“夜裡正是人最脆弱的時候,視野受限,耐力不足。”他頓了頓,望向結界之外:“應該說,我們要防的…是那隻猿獸。”
時聿白抱着劍立在一旁,冷然出聲道:“我守着。”
“守夜這等風月事,”容止淵轉過身,緩步走至洞中央,反手抽出佩劍,赤芒迸濺宛若碎瓊亂玉。
他輕挑眉梢,手微用力将劍重重立下,劍鋒沒入地面三寸,碎石炸開落在劍身周圍。
血色靈流自劍身符文中噴薄而出,順着劍身和地面的接口朝四周蔓延開來,如同蜿蜒的赤蛇,悄然爬滿洞内所能觸及到的一切。
最終攀附在洞口的半透明結界之上,猩紅靈流與泛着靈光的符文交相輝映,閃着詭異的紅色脈絡。
他站起身,目光落在時聿白身上,勾唇輕笑:“合該我來啊。”
“……”時聿白本無瀾的眼眸微閃,眼睫輕顫一瞬,轉而側頭避開他的視線。
容止淵斂下眉梢,睫羽遮去眼底的失落。後緩緩轉身,盤腿坐在赤華劍旁,雙手抱着臂,閉眼假寐。
到底是徒步走了一天,衆人皆已精疲力盡,衆人靠坐在牆邊,不多時便沉沉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樹木斷裂的沉悶聲傳入結界之中,夾雜着腐肉的氣息漫入衆人鼻腔。
容止淵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懸着将落未落的譏诮,淺褐色瞳孔潋滟着笑意緩緩睜開,他微微挑眉,撐着臂起身。
“看樣子,是在等我們呢。”語調輕綿,透着些慵懶的意味。
“來得正好,省得去找了。”瀾滄冷嗤一聲,緩緩起身,右手拔出腰間長劍反手立在身後。
身旁的金犼緊跟着站了起身,目光直勾勾看着結界的方向,透過流轉的符文外界的那麼紅光時隐時現。
“你看着他,别讓他亂跑。”瀾滄偏頭看向站在季筠身邊的小弟子,吩咐了一聲,旋即長腿一邁朝洞府外走去。
小弟子皺眉看了眼瀾滄,複又悄悄看了眼季筠,小心翼翼道:“季師兄,我會保護你的。”
瀾滄愣了片刻,偏頭遞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
忽有陰影覆了上來,他驚詫擡眸,見時聿白面無表情立在他面色,心中一緊,弱弱問道:“聿白兄…怎麼了嗎?”
他神色凝重,朝季筠攤開手,掌心躺着一隻精巧的短刃,時聿白抿了抿唇,解釋道:“防身。”
季筠松了口氣,擡手接過短刃,緊緊握住柄端,喉結輕輕滾動,沖時聿白點了點頭,“多謝,聿白兄。”
“不客氣。”時聿白轉過身,掃了容止淵一眼,囑咐道:“你呆在這裡。”随後快步走出結界。
他…在擔心我。
容止淵眼中噙着笑,右手輕輕點了點劍柄上的紅珠,轉身掃過其餘幾人,出聲道:“這把劍制造的結界,不會有妖獸闖進來。”
“你們好好呆在這裡,别出去搗亂。”話音方落,他便拂袖轉身踏出結界之外。
每一步踏下,皆驚起一片暗色瘴氣,腐毒凝成的霧珠攀上他裸露的腕骨,頃刻蝕出蛛網狀血痕。
虬結的血色靈紋自頸側爬升至眼尾,将墜在睫羽上的毒露蒸成猩紅霧霭。
十丈外傳來枯枝爆裂的脆響,餘光瞥見三頭猿獸攀着高聳枝杈,涎着黃綠色液體的獠牙朝他逐漸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