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張嬸家門外分開,時聿白轉身朝王杏兒家的方向走去。
暮色漸沉,巷子裡的風裹挾着些許涼意,拂過他的衣襟,森森寒意順着脖頸鑽進衣領,讓他忍不住蹙眉。
要下雨了。
他下意識偏過頭,卻發現身側空無一人,唯有幾片枯黃的葉子,被風裹挾着,簌簌地從腳邊滾過。
時聿白抿了抿唇,恍然想起:如今容止淵明面上是即将與他成親的娘子,便不能再同住了。
宗門裡的人若心意相通,欲結為道侶,便不必拘泥于世俗的成婚禮數,隻需上禀天地,便算禮成。
可眼下,容止淵卻要頂着這副女身,與他演這麼一出成婚戲碼。
時聿白擡手揉了揉眉心,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容止淵化女身時的模樣。
那張清麗絕倫的臉,眉如一抹淡墨,在白皙的肌膚上蜿蜒。微微上挑的眉梢,若春風拂過柳梢,不經意間,撩動人心。
雙眸凝着一泓秋水,淺褐色的瞳孔在光線下流轉,潋滟生波,勾人心弦…
他本就生着一雙絕佳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化作女身後更添了幾分妩媚。
噙着盈盈笑意瞧他時,眼波流轉間似藏着萬千星辰,妖冶中帶着幾分戲谑,像是故意要看他失神的模樣。
時聿白收回思緒,指尖無意識地蜷起,隐在袖間的手緩緩握成拳。
心底那股壓抑已久的情感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卻又被他強行按捺下去。
“不該是這樣…”他喃喃道。
時聿白晃了晃頭,試圖甩掉腦子裡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卻在擡眸的瞬間,隐約瞧見院子裡伫立着一抹身影。
“時仙師,别來無恙。”蘇牧馳見他踏入院中,抱拳行了一禮,目光卻在他身上來回打量,帶着幾分探究的意味。
時聿白不喜這種被窺視的感覺,眉頭微蹙,側目瞥了一眼已經熄燈的主屋,随後收回視線,淡淡回了一禮:“多謝蘇主将關心,你特意在此等我?”
話音方落,天邊驟然響起一道驚雷,震得人心頭一顫。
緊接着,豆大的雨點噼裡啪啦地砸了下來,打在屋檐上、地面上,濺起一片片細密的水花。
雨勢來得又急又猛,時聿白還未來得及反應,幾縷發絲已被雨水打濕,濕漉漉地貼在額前,襯得他眉眼間多了幾分清冷。
他抿了抿唇,意念微動,一道透明的結界瞬間展開,将二人包裹其中,隔絕了外界的風雨。
時聿白擡手拂去額前的水珠,随後朝側屋伸出手,語氣平靜卻帶着不容拒絕的意味:“雨勢太大,不如進屋細說。”
“好。”蘇牧馳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急雨淋得狼狽,發梢滴着水,衣襟濕了大半。
他仰頭看了眼頭頂的透明結界,雨珠子噼裡啪啦地砸在上面,濺起細密的水霧,像是無數碎玉般四散開來。
結界内卻是一片靜谧,将二人與外界徹底隔絕開來,連呼嘯風聲都變得遙遠模糊起來。
他默然點了點頭,跟在時聿白身後,朝側屋走去。
踏入屋内的一瞬間,擱在桌岸上的燭燈“噼啪”一聲燃了起來,暖黃的火光輕輕搖曳,映亮了整間屋子。
光影交錯間,屋内的陳設顯得格外清晰,空氣中彌漫着一絲淡淡的松香,令人心神稍安。
木門輕輕合上,将屋外肆虐的風雨聲嚴嚴實實地隔絕在外,隻餘下燭火燃燒的細微聲響,和兩人略顯沉重的呼吸聲。
時聿白坐在桌岸邊的椅子上,修長的手指迅速捏着淨塵訣,口中低聲吟誦着:“風清雲淨,水去無痕,乾元化氣,萬物歸塵。”
随着口訣念出,他指尖輕輕一劃,一道淺銀色的靈光自他掌心流轉而出,化作一縷暖風,環繞在二人身側。
那暖風輕柔溫和,所過之處,濕漉漉的衣衫和發絲迅速變得幹爽,連帶着方才沁入屋内的潮濕空氣也被滌蕩一清。
“這!”蘇牧馳低頭看了看自己已然幹透的衣襟,忍不住贊道:“時仙師好厲害,連雨水都能化得如此幹淨。”
時聿白微微颔首,神色淡然:“不過是些小術法,不足挂齒。”
他擡手端起落在桌上的陶瓷小壺,壺身略顯破舊,釉色斑駁,顯然是用了多年的舊物。
指尖輕輕一挑,翻起兩個粗糙的茶杯,杯沿甚至有些許裂痕。
壺中的水早已涼透,倒出來時無聲無息,連一絲熱氣也無。
“早上出門前燒的熱水,過了一日有些涼了。”時聿白抿了抿唇,指尖微動,兩簇靈力瞬間湧出,環繞在茶杯周身。
靈力流轉間,杯中的水漸漸泛起細微的漣漪,随後升起一縷淡淡的熱氣。
片刻後,他将其中一杯推到蘇牧馳面前,語氣平靜:“雖無茶葉,但熱水尚可暖身,蘇主将請用。”
“多謝時仙師。”蘇牧馳沖時聿白點頭緻謝,随後在桌岸另一旁坐下。
他動作稍顯粗犷,衣袖帶起一陣風,引得燭火猛然偏晃,差點被熄滅。
蘇牧馳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時聿白,擡手撓了撓後腦勺,讪笑道:“抱歉,我這人粗手粗腳的,總是不小心。”
時聿白神色未變,隻是指尖輕輕一擡,一縷靈力無聲無息地拂過燭芯,将搖曳的火苗穩住。
“無妨,”他單手搭在桌子上,指尖輕輕垂在桌岸邊,目光平靜地看向蘇牧馳,出聲問道:“你特意等我,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