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晏垂眸凝視拉着他三根手指晃蕩的手,似乎在猶豫着要不要掙脫。
中指被擠到食指和無名指上方,姚萱越抓越緊,還不安分地捏骨節,摳戒指,一個人玩得不亦樂乎。
“說話。”她闆着臉,猛地晃他。
梁晏無奈看她,沒話找話問:“喝了多少?”
“五、六、七……你真的在意嗎?”姚萱撇撇嘴,“好無聊的問題。”
梁晏:“……那你問。”
姚萱竭盡全力,才讓眼睛掀開一條縫,眼前迷霧籠罩,看梁晏如霧裡看花。
越看越花,越花越好看,通過模模糊糊的畫面,就不知道他有沒有皺眉了。
“你為什麼隻對我沒有好臉色?”
這個問題,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形成了,一直困惑她至今。
姚萱見過梁晏和别人相處的樣子,關系近的有徐瑾逸和蘇晗,遠的有羅亨。無論關系親疏,他确确實實符合别人給他貼的“平易近人”标簽。
唯獨對她,冷漠又疏離,尖酸又刻薄,一度令她懷疑,自己是不是什麼時候得罪過他。
“有嗎?”他聲音似潺潺溪水,冷冷清清,平緩無波,聽不出情緒。
不知是反問她,還是扪心自問。
須臾,他說了聲“沒有”,那應該是問他自己。
“怎麼沒有?”姚萱翻他手掌,在掌心上重重拍一下,“在我們還沒見過面的時候,相親那次,你就放我鴿子。”
“姚小姐,這件事,我已經向你解釋過了。”梁晏嘗試掙脫她的桎梏,反而又挨了一掌。
“騙人!你給我打電話半個小時不到,我就看見你和蘇星純在Grandstigelle約會,你當我瞎嗎?”
梁晏抓着她手背拿開,将受制于人的左手抽出來,向遠離她的方向後退。
“姚小姐,你已經先入為主,我做再多解釋都沒有意義。”
說完,他就要走,姚萱兩腿一蹬,坐起來,死死綁住他的胳膊,頤指氣使命令他給她泡杯醒酒茶。
見梁晏沒甩開,她繼續發力:“你答應我,我就不和你計較了。梁晏——”
尾音上揚,語調九轉十八彎,隐約透露點撒嬌痕迹。
類似蘇晗叫“梁晏哥哥”的腔調,姚萱喊出來先惡心到自己,梁晏明顯愣了一下。
她仰着臉,眨巴眨巴blingbling大眼睛,長長睫毛宛如蝴蝶翅膀撲閃撲閃,尖尖指甲在他手背上輕輕刮蹭。
心髒像被蜜蜂蟄過,酥酥麻麻,又像被小貓撓了一爪子,又疼又癢。
梁晏屏住呼吸,想甩開她,手卻灌了鉛似的,死活擡不動。
“梁……”
“好。”
梁晏不想聽見她再以這種口吻叫他,至少當下不想。
連名帶姓本身是相對疏離的稱呼,可從她嘴裡叫出來不對勁,似乎比她慣常叫的“梁總”、“梁二”等五花八門的稱謂,更加親近。
循着姚萱指示打開儲物櫃,梁晏手一頓。
櫃子裡,每一層都堆滿玻璃罐子,猶如藏滿少女心事的星星罐。整齊擺放,纖塵不染,不難看出主人對它們的珍視。
罐子有空置的,有剩幾塊陳皮的,還有裝滿陳皮的。梁晏挑一罐開過的帶走,撿幾塊扔進玻璃杯中,加熱水浸泡,端給姚萱。
“打算在家開陳皮鋪子?”
“啊……?”姚萱反應遲鈍,琢磨半天才懂,“哦,每次喝酒,沈小豫送我回來都留一罐,堆着堆着就這麼多了。你要不要?”
“……”
*
“伊洵和盛華蘭衣談判定在下周,我聽說沈止豫忙前忙後,幫萱姐打點不少。你身為她老公,就袖手旁觀?”
梁晏放下巧粉,單手握杆,問:“你開我開?”
“牆角快被挖穿了你還有心思打球?我說晏哥,你别太離譜。”徐瑾逸抄起球杆走向球桌,“萱姐心思多變,随心所欲,如果真被沈止豫感化,分分鐘把你踹了。”
“二十年了,她能看上沈止豫,還有我什麼事?”梁晏手貼台面,五指分開,手背微拱,率先開球。
母球滾出,球堆炸開,飛速撞擊台邊。
他調整位置,選定目标,繼續擊球。
“就算她真看上沈止豫,又關我什麼事?家族聯姻而已。”
“不是,合着你一點都不喜歡萱姐?隻是為了應付催婚才找她結婚的?”徐瑾逸瞪大眼睛,兩顆眼珠子和球桌上的黑八一樣圓潤。
“談不上喜歡。”他回話的認真程度,遠不及看球的十分之一。
這一聲否認将将淹沒在兩球撞擊聲中,彩球根據他預想的軌迹徐徐滾動,精準落袋。
于梁晏而言,姚萱隻是剛好出現的合作方,剛好他們都需要一場假婚姻,剛好不謀而合。
他們因利而聚,如她所言,各取所需,合作共赢。
如果有一天,姚萱遇上真命天子,抑或别的什麼理由想離婚,他一定會坦然答應。
他瞄準紫色球,不知想起什麼,莫名其妙笑了笑,又補充說:“也談不上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