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末,清早那場雪漸漸停了下來,道路上銀裝素裹,光線照在雪上襯得周遭一切都像被洗得锃亮,發出純淨刺眼的光芒。
觀瀾閣内,尤知言猛地從座位上站來起來,面色酡紅,腳步虛晃,扒開身邊的雲淩洲便興奮地朝窗邊奔去。
坐在窗邊的昀燚一手牽着扶曦一手撐在腦邊,也不說話,便這樣直勾勾地盯着扶曦舉止優雅地進食,仿佛完全沉浸在了此刻的二人世界,全然沒去關注圓桌對面激烈的酒局。
直到尤知言咧着大笑,像夢遊般朝他們這邊兩三步跑來。扶曦先一步擡起手要去攔他,他現在意識不清,怕他一個不穩從窗邊摔下去。
但是喝醉酒的人怎麼可能聽勸,尤知言又是個一醉起來就力大如牛的主,一把掀開了扶曦扶上來的手,猝然一把推開了窗戶,被寒風吹得不禁寒顫也沒阻止他接下來的動作。
隻見他便将整個身子直接伸出了窗外,臉上表情還在傻癡癡地朝街上大喊大叫。
“哈哈哈哈哈白茫茫的!我升天啦!!”
身後幾人被他吓得全部沖過來想将正準備跨步踩出去的尤知言抱住,昀燚離他最近,被他震耳欲聾的喊聲震得皺緊了眉,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領将人往裡拉。
萬合齋在肅川城最為繁華的錦裡街,因下雪路上人潮雖不算多,但午膳時剛過,許多在萬合齋用膳的賓客們正從樓内出去,正巧便聽見了尤知言嚎的這一嗓子,具詫異地擡頭尋找聲音來源。
但是好在昀燚動作算快,使了全身力氣一把将往外蹦的尤知言拉了回來,扶曦見此也趕忙伸手飛快關上了窗戶。
路上的行人擡頭望了半晌隻看見一個虛影,還沒看出個所以然便聽見窗戶“啪”地一聲重新關上了。
昀燚和尤知言因為慣性雙雙摔在了地上,尤知言被昀燚護着倒還好,慘的是被當成墊背的昀燚,傷口可能剛愈合,此下又被折騰得裂開了。
扶曦和雲淩洲趕忙将壓在昀燚身上的尤知言拉了起來,昀燚這才嘶地一聲撐在地上慢慢直起了身子。
剛才那一摔碰在了椅子角上,此刻仍疼得他呲牙咧嘴,結果剛擡頭又見被拉起來的尤知言開始摟在扶曦的胳膊上撒嬌,滿嘴胡話不知在說什麼,腦袋不住地往扶曦頸邊蹭。
扶曦被他忽然一把摟住,整個人還沒緩過神來,聽他哼哼唧唧,剛想伸手去摸他的腦袋安撫他,不想身上人一重,便徑直昏了過去。
“欸操,小心磕着!”
身側的雲淩洲也沒想到昀燚會忽然站起來将撒潑的尤知言敲暈,看他剛才無影的那一掌,應該力道還不小,尤知言便這麼幹脆利落失去了意識徹底昏了過去,他趕忙伸手接過尤知言下墜的身子。
昀燚此時是真被惹毛了,冷哼一聲拉過扶曦的手便往外走。
“你們先回吧,我們買點東西一會兒就來。”
說完不等身後人回應,他已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雲淩洲撐着尤知言軟爛往下墜的身子一臉茫然。
“這麼醋的嗎?”
但他也沒精力去管了,現下身上癱着一個,那邊桌邊又趴着一個,他眼下應該思考的是要怎麼把這兩個祖宗盤回去,雖然還留了個滴酒未沾的景嵚,但是啧,他又不想把雲幼頤交給他。
于是他扛着尤知言走了過去,将手中的人往前一遞。
“喏,你管着尤鸴之就行,阿仔交給我。”
景嵚伸着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雲淩洲看來是真的完全不知道喝醉後的雲幼頤是什麼樣子。
“可是少主,殿下喝醉後……”
“啧,别廢話,按我說的來。”
雲淩洲不耐煩了,将尤知言甩給了他,便上前去扶趴在桌上的雲幼頤,他妹妹喝醉後什麼樣子,他會不知道麼?
景嵚看着雲淩洲固執的身影,心内暗自歎了口氣,不再多話将尤知言的胳膊拉開一把攬住了他。
“阿仔别睡了,咱們回去再睡啊。”
雲淩洲望着雲幼頤紅撲撲一張小臉心下一軟,聲音也不自覺放輕,好聲好氣地喚她,手上輕晃她的背。
結果睡得正香的雲幼頤被他這樣輕晃着,果然從睡夢中醒了過來,她眼神朦胧,緩了許久才終于聚焦在眼前之人的臉上,隻是看了半晌都沒認出人是誰。
雲淩洲見她醒轉,雖然意識還很恍惚,但起碼沒像尤知言那般發酒瘋,于是他拉過她的胳膊便想将她背在背上。
豈料手剛碰到了她,她便迅猛地收回手躲開,嘴巴一咧便開始撕心裂肺地哭喊。
“我不要你!嗚嗚嗚景嵚!景嵚!!”
她邊哭邊抽噎,雲淩洲整個人被吓得僵在了原地,好家夥,他是什麼洪水猛獸嗎?看見他就哭得這麼傷心?
他不信邪又試了幾次,結果手一伸過去她便哭得更大聲,但他手一收回來她便又突然止住了聲音不再哭了。
“……”
雲淩洲額頭青筋暴起,頭痛地仰頭手掌覆臉,這是他第一次在女人身上感受到挫敗感,他心煩意亂地長歎一口氣,最後還是妥協了,對着一旁的景嵚擺了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