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那日百膳樓放假,小二們阖家團圓去,姜泊清也要赴皇宮夜宴,樓中獨剩沈秋吟一人,頗為冷清。
長安街上,卻是燈火輝煌,鞭炮齊鳴,來往行人,俱帶笑意。
小販們的呦呵聲更是一個接一個,連綿起伏,沒有停過。
沈秋吟瞧着摩肩接踵的人群,打消了出去的念頭,合上門,搬了一張搖搖椅,坐于臘梅樹下。
淡黃的臘梅一簇簇綻放枝頭,若有若無的清香,令人心曠神怡。
雲層浮動,遮了一半圓月。
月光如薄紗,落在庭院裡,似水,枯樹倒映,猶如藻、荇交橫,更或是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習慣了喧嚣,突然冷下來有些不适,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心間空曠。
沈秋吟沒來由地唉聲歎氣,都走了,就剩她一個人了。
孤家寡人,沒人愛,沒人疼,猶如地裡小白菜,風那個吹,雨那個打。
沈秋吟越想越悲戚,哀歎聲一聲更比一聲長。
“所以,我不是人,我是鬼嗎?”久未露面的系統突然出聲了。
“哎呀媽呀。”
沈秋吟吓得跳了起來,初時沒反應過來,真以為見鬼了,淡定下來後,才想起是久未搞事兒的系統。
“你,你,你這是去哪兒鬼混回來了?”
系統嘿嘿一笑:“你猜?”
“猜?”沈秋吟搖搖頭,“我不猜!愛說不說!”
她不好奇,一點都不好奇。
系統冷哼一聲:“啊!無趣的女人。”
一點都不配合。
“我就這麼無趣,有本事你打我呀!”沈秋吟對它做了個鬼臉。
系統盡量維持平和道:“去見主神了。”
主神?這個詞有些新鮮,乍一聽不懂,仔細一聽還是不懂。
系統解釋道:“你可以理解為人間的皇帝。百姓由皇帝管,我們系統也得有人管。管我們的稱之為主神。”
“嗷嗷,這樣,”沈秋吟懂了,皺着眉頭,“你去見它做什麼?”
莫不是又要搞什麼鬼把戲,整得她上串下跳?
“你還記得上次姜大人帶你去燈會,咱們跑到一個巷子裡,我說磁場不對,突然下線的事嗎?”
“記得。”
在那個巷子裡,又是黑貓啼叫如嬰孩哭泣,又是黑影重重,如百鬼夜行,如斯恐怖,印象自然深刻。
“有什麼問題嗎?”
“主神告訴我,咱們所見為真。”
“啥,啥,啥意思?所見為真!”
那豈不是真有百鬼夜行!
而這世界上真的有鬼!
沈秋吟汗毛豎了起來,後背涼飕飕的。
“那,那,那城隍廟上吊的死屍……”
莫非也是真?
沈秋吟瞪大了眼睛。
系統道:“這個是假的。這是迷疊香帶來的幻境。隻有巷子裡的是真的。不過,并非是鬼。”
“那是什麼?”
不是鬼,豈非……豈非……她想不出來。
“是死人,那個巷子裡有死人。不過這個死人被道士用法陣震住了,永世不得超生,所以磁場不對。而我們所見的重重黑影,是它想要沖破法陣的怨念。”
“按理說怨念不應該成形,估計是有人在招它的魂,而它又沖破不了法陣,所以才成型。”
死人?
道士!
怨念?
法陣!
這些字她都認識,可連在一起,硬是一個字也沒聽懂。
玄乎了,這世界真的玄乎了。
沈秋吟不明白。
系統道:“你不明白很正常。要知道,玄學古老而神秘,一般人是參不破的。”
“嗯——”,沈秋吟點點頭,“你說得對,所以死……”
她正要問明白死人是怎麼回事,但被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
剛剛聽了那故事,黑影又在腦中浮現,沈秋吟心驚了一下,莫不是念着曹操,曹操就找上門了?
“怎麼辦?我,我,我怕,不,不敢開門。”沈秋吟吓得連舌頭都捋不直了。
“我,我,我也怕。”系統同樣顫着聲道。
敲門聲還未停歇,沈秋吟大着膽子問道:“誰,誰呀?”
說話就是人,不說話就是鬼!
沈秋吟已經做好了求諸天神佛保佑的準備,幸而門外人道:“妹子,是我,你哥。”
這雄渾的聲音一聽就是李保德,沈秋吟松了一口氣,緊繃的身子軟了下來,跑過去打開門。
“你咋來了?”
“自然是來陪你過上元。”
他提着東西往裡走,邊走邊說:“看!西域來的羊肉,今晚上哥給你露一手。”
沈秋吟湊過去一看,羊肉上還帶着血絲,想來是才割下來的新鮮肉。
羊肉味美,可膻味重,沈秋吟未離太近,膻味就往鼻裡鑽了,她受不了這味道,連忙捂住鼻道:“我可不喝羊肉湯哈!”
羊肉炖白蘿蔔,味道極鮮,但這樣羊肉的膻味就被保留了下來,若是聞不慣的,喝一口保證胃裡翻江倒海。
而沈秋吟就是這樣的人,以往别人吃羊肉,她都躲得遠遠的。
羊肉呀,她隻接受炙烤。
李保德道:“肯定不是羊湯。咱們撸串。”
撸串!沈秋吟黯淡的眼眸亮了起來,這個好,這個好!羊肉串的美味,無人能及。特别是一把孜然撒下,香味更是一絕。
系統聽見“撸串”二字,不經憶起從前,頗為懷念道:“猶記當年宿主初來,還想過靠撸串發家緻富的。”
提起這,沈秋吟沒好氣道:“你還好意思說!我當時做啥你毀哈,氣的我牙癢癢!恨不得羽化登仙,打你一頓。”
系統讪讪道:“這可不怪我,我名反骨!”
所謂反骨,自然是與人反着來啦!
哈哈哈!
沈秋吟給了它一個假笑,轉頭幫李保德處理羊肉。
李保德制止道:“你去旁邊坐着!往日都是哥吃白食,今日也讓你吃一回,讓你嘗嘗哥的手藝。”
“哥可不是吹牛,我這一手烤串的技術,在蜀地,我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他滿臉驕傲。
哦莫!這厲害的!
沈秋吟十分配合地鼓掌:“好厲害,好厲害哦!所以……白月光是怎麼回事?”
她本意是想誇他的,隻是突然想起了那久遠的白月光。
“這白月光呀就是——”
沈秋吟豎起了耳朵,屏息凝神,靜待他的下文,李保德察覺了過來,刹住了車,蓦然吞音。
他轉了話題,眨巴眨巴嘴道:“說起這撸串呀,還得夏日。一杯清酒,一口串,不羨天上,隻羨人間。”
“李保德!咱就說男人的嘴太嚴實了不好,得松一點!”
“妹子!咱就說能不能别問,這是一段傷心的往事。”
既是傷心往事,讓他說豈非自揭傷疤!
沈秋吟懂了,頗為愧疚道:“當我什麼也沒問。”
李保德笑道:“感謝妹子通情達理,一會兒必須給你安排得巴巴适适勒。”
巴巴适适是蜀地話,用濮陽話講就是“安排好”的意思。
見他吹得這麼牛,沈秋吟也期待起來,“行嘛!我等你安排。”
“好勒!”
音落,他開始處理起了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