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月宗近在門外等候，厚重且攜帶封印的門扉隔絕了門内的一切動靜，所以當山姥切國廣抱着神無出現時，他并不知發生了什麼。

快步向前接過審神者，他驚訝地發現，神無不知為何縮小成了孩童模樣，約摸六歲左右，小小一團被裹在寬松的衣服裡，乖巧地窩在他的懷抱中沉睡。

但他問出的第一句話卻與這無關：“姬君身上，是你的血嗎？山姥切。”

見對方搖頭，容顔绮麗的青年神情從嚴肅轉變為冰冷：“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他垂眸聆聽山姥切國廣的講述，小心托起神無的手，輕輕打開她的掌心。傷口已經被山姥切國廣仔細包紮過，從未愈合的傷口中持續不斷流出的血液染紅了包紮用的布條，能看出神無的痊愈速度明顯減慢許多。

真是太亂來了……待了解到發生了什麼，三日月宗近于心中輕歎。

付喪神能聽到懷中小姑娘有力的心跳，屬于人類的新生心髒充滿了生命力，正源源不絕泵出新鮮的血液在全身的血管中奔流。

靈力失衡、邪氣反撲，在淨化山姥切國廣的時候神無又浪費了太多力量，此時她正通過縮小身形進行睡眠的方式适應身體、恢複能量，并重新尋找靈力的平衡。

三日月宗近的懷抱十分安穩，看向神無時的眼神分外柔和，隻是暗藏憂慮。封印室中的情形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他不确定長青是否被徹底解決，隻要神無一刻沒有恢複，他就一刻不能不為此擔憂。

先前暫時離開的時政員工去而複返，說有人想要見神無一面。

“是什麼人？”三日月宗近問。

“是來自地獄的客人。”對方回答，“閻魔大王的第一輔佐官，鬼燈大人。”

縱然再不願，付喪神也隻得喚醒神無。

小姑娘在近侍懷中打了個哈欠，聽完時之政府的傳令後點了點頭。隻是去見客人可不能衣衫不整，好在時政為審神者和刀劍們準備了替換的備用便服，其中就有神無現在能穿的碼數。

白衣绯袴的巫女服讓神無想起奈落最愛的那個女人——巫女桔梗。得到心髒之後，她頻繁回憶起從前，許多事情現在才品出個别滋味。

鬼燈要見神無的原因無他，對方正是為了長青而來。

“此人生前作孽，死後自然該下地獄，我是來要人的，他應去地獄受刑。”

聽到這句話，見神無将長青的那團靈魂交給鬼燈，三日月宗近和山姥切國廣皆松了口氣。

神無卻還有别的問題：“我想知道……我的妹妹，神樂，她不在地獄，對嗎？”

小女孩細聲詢問，仔細觀察着地獄輔佐官的表情。

鬼燈不介意為她解答一番：“若你找的是奈落，他正在地獄服刑，但要問你的妹妹，她與你皆是奈落分身，死後就魂飛魄散了，并未來到地獄。”

聽到意料之中的回答，神無慶幸又難過，慶幸于神樂沒有去地獄受苦，難過于她的妹妹可能存在于萬千世界的任何一處。

鬼燈倒是對她起了些興趣。一隻擁有人類心髒的妖怪、一個半妖。人類是十分貪婪的，就像長青、就像鬼蜘蛛，妖怪是充滿野心的，就像奈落，但眼前的半妖是“無”，而“無”又有了一顆充滿人類欲望的心髒，這不是很有趣嗎？

“但是想找到她，地獄确實有辦法。”輔佐官話鋒一轉，“你的能力很好用，為地獄工作，我可以給你滿意的報酬。”

神無眼中流露出些微猶豫神色。

鬼燈開出的條件由不得她不心動，神樂于她的重要性也無需再次強調，隻是——

她這一會兒的情緒波動幅度抵得上之前一個月，從未有過如此動搖，哪怕依舊很淡，但這種情緒确實存在，已經在心髒的土壤中紮根。

隻是心中所想，從面上是看不出來的。神無身側靜候的兩振刀劍此刻冰涼的目光刺在鬼燈身上，再是沉得住氣，對于試圖挖他們牆角的地獄審判官，他們也不可能有什麼好臉色了。

本丸已經淨化，審神者會選擇抛下本丸、抛下他們離開嗎？連常伴主君的三日月宗近都不能确定，處于天平一端的他們能在神無心中占據一席之地。

山姥切國廣做不到開口挽留。一邊是血脈相連的妹妹，一邊是隻相處了短暫時間的刀劍付喪神，任誰都不會選擇留下吧。而且他又有什麼資格開口呢？區區仿品而已，連保護主君的責任都無法盡到，隻會帶來麻煩，被抛棄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黯然的目光流連在神無受傷的手上，他低下頭心灰意冷地想。

鬼燈在等待神無的答複。

“報酬，是什麼？”

沒有讓對方等待太久，神無問道。

“自然是你妹妹的下落。”

蒼白嘴唇輕抿，纖長雪睫垂落，小姑娘聲音輕細：“我和時之政府，簽訂了合同。”她有些生疏地念出那個對她來說十分新穎的詞彙。

“這不沖突。”真正的工作狂隻會嫌人手不足、時間太少、效率太低，“你可以把這當成一個兼職，不算違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