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半月,神無都是在高強度的訓練中度過的,雖說不可能一口氣吃成個胖子,但在最好的老師們的教導下,她的劍術也算小有所成。
所有人都必須承認,神無是個優秀的學生,好學而努力,悟性高且聰慧。
所以好學生得到了兩天假期。
休假中的神無什麼都不想幹。她第一次有了偷懶的念頭,即使在假期中不學習算不上偷懶。
也不想玩耍。醒後先賴床五分鐘再去洗漱,燭台切光忠貼心地将早飯端來天守閣。
吃過早飯,既然不想做事,那就找一個無人的地方曬太陽吧。
無聲無息是她的天賦,繞開所有人,尋到一個陽光甚好的角落,神無惬意地靠在廊柱上,閉上眼睛。
明朗的光中閃過一抹白影,輕盈得像朵雲,但比雲的速度更快,所以更像是光芒照射到鏡面一類的物體上産生的折射。
啪嗒,有什麼東西自屋檐落在了腿上,小而輕,重量和一顆橘子差不多,彈性與硬度并存,下落時跳了兩下,沒掉下去,而是觸碰到了放在腿上的手背,觸感輕微刺癢,似乎裹了一層細小短硬、根根分明的刷毛。
神無睜開雙眼。
——她看到,那是一隻巴掌大小的、棕黑色的、八條腿的,蜘蛛。
……蜘蛛?
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太陽垂落的光斑中,那隻蜘蛛的腿在微微晃動着,仿佛就要爬到她的身上。
心髒突然收縮到快要疼痛的地步,驚悚的戰栗感從腳底直竄至頭頂,神無睜大雙眼,瞳孔顫動着,被陽光曬得發燙的臉頰血色盡失。
蜘蛛……鬼蜘蛛、奈落。
“主——”
似乎有人在叫她……那是在叫她嗎?朦朦胧胧的,聽不真切。
“——主,快呼吸!”
“嗚……!”恍惚間好似一場噩夢驚醒,她猛然急促而沉重地喘息,甩手将蜘蛛掃到地上,爆發的靈力将其四分五裂。
神無慌亂地想要離開這裡,她站起身後退,卻忘了身後是高出地面的走廊地闆。
“主!”有力的手臂攬住了她,神無倒進一個懷抱中,随即被緊緊擁住。
——眼前一片雪白,是鶴丸國永。
神無後知後覺,這是一個惡作劇。
銀發金眸的太刀喜歡驚吓,也喜歡給他人帶來驚吓。他一直緻力于吓到神無,越挫越勇,可當他真的誤打誤撞引發了少女内心的恐懼時,心中隻剩下濃濃的内疚、後悔與心疼。
“對不起。”
她收到了道歉。
隻是思維還有些遲鈍。
三日月宗近教曾給她什麼是喜歡,但沒有教這個。
現在這種由道歉引發的不舒服的感覺是什麼?
神無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她那雙仍殘留着恐慌的眼睛看着地上那隻仿真蜘蛛的屍骸,面上幾分迷惑茫然,以及顯而易見的無措與本人沒有察覺的委屈。
鶴丸國永擋住她看向蜘蛛的視線,輕撫她緊繃的後背,就像在揉松一根弦:“主是害怕蜘蛛嗎?對不起。”
明明這段時間因為鍛煉,臉色看起來健康一些了,可是現在,卻變得比之前更為蒼白。
少女埋頭在他懷中,慢慢、慢慢伸手拽住他腰側的衣服,咬唇皺眉。
……不想聽到道歉。
“我不知道……對不起。”
不要再道歉了……
“是我太過莽撞,對不起。”
快停下。
在一聲聲的“對不起”中,心髒的酸澀越發濃重。沒有人在意的孩子必需堅強,但當感受到關心與疼惜,當知道自己是有人在乎的,遭遇的痛苦、受到的委屈就難以獨自一人吞咽下去,而是想要全部傾倒在愛她的人眼前。
可是神無不懂,所以她不想再聽下去了。
“不……”艱難地發聲,宛如從嗓子裡擠出來的聲音,輕得像一吹就散的霧,又像繃緊的一根太過纖細的線,再用力就要斷了。
“什麼?”鶴丸國永沒有聽清。
可是他的疑問沒有得到回答,懷中少女隻是搖頭,不再說話了。
于是他也安靜下來,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直到這具身體重新變得柔軟。
這時,鶴丸國永才再次開口:“主,剛剛是不是覺得很委屈?”
“不會再有下次了。”
他輕觸她失色的臉頰:“害怕什麼、讨厭什麼,所有你不喜歡的東西,都告訴鶴吧。鶴的惡作劇從來都是想讓主開心,驚吓的前提應該是驚喜才對。所以,不會再做你不喜歡的事了。”
神無怔怔地擡起頭與他對視,在那雙悲傷自責的金瞳中慢慢平靜下來,小聲說:“……那,我、讨厭蜘蛛。”
不單純是讨厭蜘蛛,其實她真正讨厭乃至恐懼并深切仇恨的,從來都是蜘蛛代表的奈落。
三日月宗近讓她明白自己想要什麼,喜歡應是快樂而自由的。
而鶴丸國永告訴她那種酸悶的感受是委屈,讨厭就要說出來。
“我知道了。”聽到她的回答,付喪神笑起來,“那主讨厭讓你受了委屈的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