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内影像中,昏暗的房間裡是無數緞帶,那些緞帶有着華麗的花紋,看起來似乎是和服的腰帶。而被腰帶綁着的女人,應該就是宇髄天元的妻子之一。
——找到鬼了,可這會是上弦鬼嗎?僅是如此實力,看起來并不算強大。
但無論如何,人是要救的。
少女指向鏡子,轉頭小聲問身邊近侍:“宇髄天元,在哪裡?”
白鶴聞弦歌而知雅意:“明白,鶴會通知他去救人。”
腰帶鬼不似上弦,遊郭内應該還隐藏着更厲害的角色,或許腰帶鬼隻是對方手底下的一個小喽啰。而且他們的目的可不止上弦,真正的大魚還沒有咬鈎,現在不宜打草驚蛇,所以尚未到刀劍們出動的時候。
遊郭的幕後之鬼沒有動作,神無沒有失望。鬼舞辻無慘謹慎而狡猾,她本就沒指望能一次成功,花魁道中隻是第一步,接下來就是造勢。
所以之後,鶴丸國永又以客人的名義連點了兩次花魁,并放出消息,要以與鏡姬等身重的黃金為她贖身,還有人稱,聽說這位老爺要娶鏡姬花魁為妻。
絲竹管樂之中,年輕俊美的公子美人在側,用刻有自己名字的筷子享受着珍馐美馔,在垂首間不着痕迹地向懷中美姬點頭。神無倚在鶴丸國永肩頭,握住他手在掌心悄悄寫:甕。
——請君入甕。
三次花魁道中,再加上高昂的贖身金額,足以讓三浦屋的鏡姬一時間風頭無兩。京極屋内,被搶了風頭的蕨姬花魁氣呼呼地盤算着要讓其成為供自己飽腹的養料。
是的,蕨姬花魁其實正是宇髄天元尋找的十二鬼月之一,其與二位一體的兄長妓夫太郎同為上弦之六,喚作堕姬。
經過神無不厭其煩地尋找,她終于發現了堕姬的蹤迹,隻是還不知道對方還有一位兄長。
其實堕姬在上弦之中是公認的不太聰明,她的頭腦不足以讓她意識到,被神無當作頭飾的花朵就是鬼舞辻無慘經年尋找的青色彼岸花。她關注神無,隻是因為神無作為美麗之人,用來當她的食物正好。但好在還有妓夫太郎。若非有他,或許神無的計策就要付諸東流。
舞伎們翩翩起舞,鏡姬張口含住年青公子喂來的食物。伴随着輕笑,那一頭珠钗墜地,隻餘青色彼岸簪在鬓邊。少女被壓倒在地,身前腰帶松散,隐約露出雪白的肩頸。舞伎們微紅了臉,帶着暧昧的微笑無聲離開房間。當房門緊閉不留一絲縫隙,鶴丸國永這才将流連在神無頸彎的臉擡起,快速攏起她的衣襟。
“抱歉,主,鶴冒犯了。”
神無搖頭,她的肩膀還殘留着白鶴少年呼吸時留下的觸感,濕潤的氣流仍徘徊分布在每一寸肌膚的神經末梢,如同一個似有若無的吻,輕巧得像蝴蝶降落在她的肩上。
但其實鶴丸國永隻是虛伏在她身上,嘴唇并沒有觸碰到她的肌膚。
天知道鶴丸國永究竟有多想在那段雪白的肩膀上種下屬于他的花朵,但是不可以。
其實他更想在上面烙下自己的刀紋,能夠和神無單獨相處的時間是短暫的,近侍的位置更不屬于他,代表「鶴丸國永」這振刀的刀紋出現在神無身上,這比什麼都更能說明一切。
獨占欲或許是人性中不可避免的劣根,但主君不可能獨屬于某一振刀劍。
明白這個道理不代表會遵守、能做到,更不可能還未嘗試就先放棄。鶴丸國永不無可惜,神無仍舊懵懂,操之過急,會吓到她。
一夜共枕安眠,年輕俊美的公子徹底成了鏡姬花魁的入幕之賓。待客人離開茶屋,花魁返回揚屋休息,白日的遊郭相對沉寂,這正是鬼出手的好時機。
通過四通八達的地道,腰帶鬼可以避開緻命的陽光。常人難以察覺到的窸窣聲音在神無耳邊響起,她看向銅鏡中卸過妝後露出一張雪白面容的自己,幾道明顯的裂痕将那張玉雕的精緻面孔劃分幾瓣。
咔嚓咔嚓,細長的腰帶突然透過木闆的縫隙鑽入,目标明确地朝神無襲來。她早已支開服侍的被稱作“秃”的女孩們,此刻房間内隻有她自己,于是雪亮的刀光照亮雙眼,那些腰帶被一一斬斷,懷劍将斷帶釘死在地上。
“什麼……?!”
腰帶鬼驚訝地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從被斬斷的地方源源不斷地流失。她本是堕姬放出的分身,這同樣是在削弱堕姬的實力。
魔王小槌再次展現了它的奇異之處,懷中藏刃本就是武家女子慣用的護身之法。
腰帶鬼尖嘯着,想将自己從不利的境地中拯救出來,更多長帶湧向神無。純白的少女獨立于房間中心,往日訓練的成果被她全然發揮出來,腳下隻是幾步騰挪,就移到了窗邊。牢籠模樣的欄杆切割了窗外的櫻色,神無沒有猶豫,隻是在下一擊到來時以短刀迎向前方。
沖擊力崩斷了欄杆,但結界擋住了背部的撞擊。少女輕盈的身姿如一羽白鴿,靈巧地落到地面,沒有濺起一粒微塵。
她擡起頭,收不住沖勢導緻不小心蹭到陽光的腰帶鬼痛苦地鑽回地下,房間安靜下來。兩旁揚屋聽到動靜,遊女們紛紛向樓下望去,沐浴陽光的神無飛快藏好短刃,在衆人的注視下平靜地走回三浦屋。
“怎麼回事?”真紀匆匆趕來。
鏡姬擡頭,漆黑眼瞳沒有波瀾:“不小心,摔下來了。”
真紀全然不信這套說辭。
她打發遊女們回屋,自己出門查看地上掉落的窗戶殘骸,又去神無的房間檢查。真紀一雙細眉緊皺,她是聰明的女人,殘留的痕迹說明了這不是一起簡單的墜落事故。
“哼,你覺得我會信嗎?”她嗤笑道,“這麼結實的窗戶,人要是能輕易墜樓,那我幹脆相信你已經做好私奔的打算好了!你從上面掉下來卻沒受一點傷,完全有能力做到這件事啊。”
真紀說話并不好聽,但卻透露出她不相信那些失蹤的遊女都是“私奔”的信息。神無暴露了身手,真紀便也明白她不屬于那些孤苦無依、隻能依靠出賣身體生存的女人們。
——她剛捧出來一個新花魁,這就要留不住了,真紀焉能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