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薛情的頭腦開始在過去許多年的記憶中翻找,終于想起那個髒兮兮的落魄少年。
他的眉眼還如當初一般堅毅,并無變化,但自己卻完全沒有認出,薛情驚覺自己太遲鈍。
明明所有的事情,都已經非常明顯,包括那晚的夜談,親手熬的姜茶,做的藥草……許多許多。
當初隻當貼心,如今薛情全明白了。淩雲一直都知曉自己的身份,所以這位駭人聽聞的将軍才一路呵護有加。
如今,壽縣的天要塌了,他選擇獨自承受。甯願讓自己換衣混出城,也不願兩個人留下來一起送死。
薛情腦子一時也亂起來。
她本來已經做好了在此處赴死的準備,可此刻,她卻無比盼望南風幾人能帶着援軍趕來。
她強迫自己冷靜,仔細計算推敲各種可能。
若事情順利,南風他們現在便已經帶着援軍到了。看二皇子的反應,他也并不知道南風回皇城求援的事情,更不可能阻擾。
若是援軍不來,死一個總比死兩人要好。若是援軍在路上,兩個人至少比一個人要撐得久一些,或許那時援軍便來了。
慢慢地,她思考的問題從該不該離開,變成了,援軍什麼時候來。
薛情還在緊張思考着需要做些什麼,來拖延時間,淩雲的方向卻傳來一陣歡呼聲,她立刻意識到不妙。
來不及猶豫,她立刻将信好,拿起劍趕過去。
眼前一幕,觸目驚心。
淩雲用劍支撐着身體,頭發散落,低着頭垂敗,宛如盛放卻枯萎的花,慘敗破碎。
而二皇子手中的刀正滴着血,驕傲站着:“淩将軍,看來你也不過如此。我當父皇在怕你什麼,其實你也和他們一樣,賤命一條。”
他在淩雲力竭之時,來親手蹂躏,實在是勝之不恥。
淩雲的肩衣被刀劃破,滲出一條條交錯的血迹,在他的的黑衣上,顯得格外可怖。
他粗氣一口接一口,卻仍未投降,稍歇後擡起頭來,面對二皇子滿是不屑。
當他看到二皇子身後奔赴而來的人,目光閃爍一瞬,面露擔憂。
薛情的臉通紅,怒喊着讓開,手臂揮舞着劍。所有人都被突如其來的陣勢唬到,又怕被誤傷,便不自覺讓出道來。
二皇子見到她,隻如同見到一個狗腿子,瞥一眼,不拿她當一回事兒:“自己來送死,第一次見。”
薛情顧不得其他,快步趕到淩雲身邊,還未開口,淩雲卻先問:“不是讓你走嗎?”語氣中透露着責備與擔心。
薛情裝作不知,“什麼意思?聽不懂”,她隻專心地繞着淩雲,檢查他身上的傷口。
“你……”淩雲對她回來這件事情有些生氣,忍痛想要站起來,被薛情按下。
“援軍一定會來的。”薛情肯定地對淩雲說。
淩雲再看看周圍,兩人被包圍得嚴嚴實實,地上是壽縣士兵的屍體,徐敞也已手上靠在旁邊牆上,隻等二皇子殺了他。
薛情也走不了。
既然走不了,就大幹一場。
他看着薛情倔強地站在他身前,又輪到她來保護自己。想起自己戰場厮殺多年,本欲歸來為她撐起一片天地,如今反而成了被保護的那個。
想到此處,淩雲嚴肅的面容多了幾分從容笑意。他幹脆席地而坐,就像在北嶺的沙漠中一樣。
二皇子示意下面的人别動手,自己和薛情單挑。
薛情正愁沒機會拖延時間,二皇子便送上機會。他不過是想耍耍威風,讓他耍便是了。
薛情先是試探着正常地進攻兩招,二皇子有些招架不住,被打地連連後退。
他不服輸:“再來。”
薛情這下知道他功夫深淺了,收了收力道和速度,假裝勉強和他打成平手。
二皇子面容從緊張又變得舒展,自信出手,卻招招都在薛情的把控之内。
薛情先是假裝對他的劍法避之不及,後退幾步,差點摔倒。而後又假裝靈機一動,稍稍伸出手便扳回一城。
有來有回,二皇子沉浸其中,一心想着隻差一點兒便勝利,宛若那魚鈎上的魚。
淩雲在一旁看着,微微揚起嘴角,仿若忘記疼痛。
無論何時,她都能逢兇有策,淩雲安心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