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談話間并肩往二皇子府走。估摸着快到了，擡頭便見一片車馬如龍。
一個個身着常服的官員從馬車中出來，二皇子親自在門口迎接。這股熱鬧之氣，視之可嗅。
二皇子做派似乎與他從前大不相同，太大張旗鼓。
之前他因二皇子蒙受了委怨，但就算是為了搶人，也不至于如此高調。興帝知道後，又不知會作何猜想，薛情都有些替他捏汗。
這熱鬧更像是暴雨前的忽晴，薛情提醒淩雲：“等會兒小心。”
淩雲第一次見這麼熱鬧的府邸，他對大皇子的印象也不錯，不覺得會出什麼事。
聽見薛情關心自己，寵中驚色一瞬。他從上到下掃視自己，驕傲道：“以我現在的身份，保護你應當足夠。”
她瞥他一眼，一口回絕：“我何時需要你保護？”說着她推一把淩雲，讓他快走。
淩雲走出兩步，她跟在側後方。這才是一個幕僚應該在的位置。
他們人剛走到梯前，還沒上去，二皇子便從台階上下來。他眼睛都帶着笑，似是盼望着二人的到來。
他依舊是彬彬有禮模樣。與他說話，便如清風吹過藏經閣書卷，“淩将軍終于來了，我在此等候已久。”
他也向淩雲身後的薛情打招呼，她點頭示意。
薛情總有些不安，但環顧四周，除了熱鬧還是熱鬧。
寒暄客套幾句，大皇子讓二人先進去，“我還得在此處等人，稍後見。”
于是二人便跟着下人往裡去，一路走，一路欣賞沿途的濃墨碧意。
大皇子府的廊間挂着古畫，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幅。那濃淡之間勾勒的群山給人一種靜谧與開闊的感覺，薛情忍不住駐足端詳。
一路走來，淩雲完全沒見到金銀寶石之物，覺得别緻，“這府裡倒是與另一個殿下截然不同。”
薛情不曾造訪過二皇子府，但聽淩雲一說，再結合二皇子客棧财大氣粗的動作，便能猜到幾分。
二人被這片甯靜之地感染，一路閑談
薛情瞧見一株罕見的西域之花，正想仔細看看，淩雲卻咳嗽提醒：“到了。”
她都沒發現已經到了，立刻收回手。
不過，這也不怪她沒注意，實在是因為太安靜，簡直是安靜得詭異。
門口一派熱鬧，内庭卻一片寂靜。然而并不是因為人少。
庭院所設的桌子一眼望去，少說也有二三十。人雖然很多，但他們都坐在桌後不出聲。
桌子一路蜿蜒排列，沿着桌子擺設方向看去，二皇子在盡頭。
他笑得開心，獨自站起來，“見諒啊，淩将軍。他們或許覺得我想靜靜，所以都不愛說話，還真是奇怪。”
這語氣分明是得意，哪來一絲歉意。
二皇子僅憑自己一人，便讓硝煙漫天。
整個宴席都像被籠罩上一層灰蒙，連頭頂的太陽都被陰雲遮住，好好的慶宴被攪得喜氣全無。
淩雲不傻，自然知道這是他的傑作。不過既然他沒有開戰，那箭頭不是對着自己，就觀之為上。
他以笑答之，“清淨些倒也不錯，我正巧也想修身養性。”
說完，他從容找到兩個位置，二人坐下靜靜等待。
旁邊的官員汗流浃背，有些慌張，“二殿下為何也來了，這下我們都慘了。”
旁邊另一個小聲道，“聽說嚴尚書所查之事，主謀便是二殿下。兩個殿下此刻或許正是劍拔弩張的時候呢，隻能說我們倒黴了。”
他替大皇子抱怨不平，“陛下偏心二殿下，大殿下也不曾有怨，可惜啊……”
二皇子這是第一次出現在大皇子府，所以很多人才未曾料到。
從前大皇子宴請，他無一次應邀。而他宴請時，雖不曾邀約大皇子，大皇子都一一赴之，還親自挑選禮物送上。
如今在這坐着的大多數人，都如坐針氈。
二皇子時不時随機挑選一個搭話，問起家中幾口、籍貫何處等，像是斬首前盤問的口吻。
所有人心中都後悔今日來了這兒，正撞他槍口。
好在時間很快臨近開宴。大皇子翩翩穿過用寂靜堆成的小路，滿面笑容。
他走到二皇子旁邊，面對大家，“各位久等，我已吩咐廚房，稍後就上菜來。”
他絲毫沒有被詭異的氣氛影響，而是端起酒杯，接着敬言：“感謝諸位前來，我已許久不曾出府，不曾與諸位同飲，這杯我先謝大家。”
大家紛紛舉杯，唯有二皇子穩坐。
膽小官微的，兩邊都不敢得罪。拿酒杯的手在抖，酒水在杯中微顫。見大皇子率先飲下，還是随其後喝下了。
飲盡，絲竹聲響起。雖然少了最應該出現的喧鬧說話聲，但樂器此起彼伏，彌補了這片空白。
二皇子默默倒酒，沒有動作。大家在這片祥和中卸下心防，動筷飲酒。
席間的人總算松了一口氣，“看來今天也沒什麼大事，可能就是二殿下突然想通了，想來與大殿下交好而已。”
舞姬在亭間起舞，下人們成隊上菜，幾個人起身穿行，其中就有大皇子。
他提杯走到二皇子面前，“事情水落石出。今日雖看似是為我慶賀，實則是為皇弟慶賀才對。”
二皇子嗅到譏諷，不甘示弱：“我隻不過是算漏一步。”
大皇子獨自喝下滿杯的酒，看着純白的杯子，目色中有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哀傷。
“說真的，我一直很羨慕你。小時候父皇隻寵你一人，長大了也是這樣。即便我修得賢名、學識通達，在父皇眼裡，都不及你。”
他的目光從杯子上收回，擡頭看着二皇子，釋然笑開，“不過，我還要謝謝你。或許沒有這件事，我永遠不會知道，有的人，心的硬的，無法融化。”
受寵的那個，不可能理解這種心情。
二皇子皺眉，無語不耐，“你讓我來，就為了說這個？”